“你家中女合当嫁邻乡瘸腿老癞!”
诸如此般,让田丰怒不可遏,疾迈步追时,顽童们腿快,早一溜烟逃得远了,回屋还没躺下,门外骂声又起,足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如此周而复始,田氏门旁倒聚起大群犹自睡眼朦胧的看客,看名士如此模样,俱都哄笑不已。
往返几次,终有个六岁孩童一时不慎,被田丰抓住,田大名士今日已是恼得厉害,扯开巴掌便在他屁股上狠狠给了几下,这孩子吃疼不过,顿时扯开嗓子“哇哇”哭将起来。
还没等田丰训斥上几声,一名妇人攮开人群进来,却是这孩儿的娘,瞅了眼地上自家孩儿,纵身便冲扑上来,扯头抓脸吐口水,十八般武艺齐上阵,可怜田大名士虽是个男儿,却敌不过这悍妇,不过两三个回合,脸上便多了几条血印抓痕。
田丰家中尚有一妻二妾,此时都忙出来帮忙,她们也是大户出身,刺绣掌勺教导孩儿管理家产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打架撒泼,好不容易拉开这悍妇,人家一屁股坐到地上,与孩儿一起扯开嗓子大哭,这位的声音可比邓季雷公也不逊色,一边哭,一边还能咧嘴咒人,什么一家人欺负她没汉子的啊,什么合该遭雷劈啊之类的。
田大名士惊怒交加,还带着几分臊意,见四面全是围观人群,自己又扯白不清楚,半晌才悟道:“我跟这悍妇恶童们较劲,可不是蠢了?合该去找雷公那贼来才是!”
邓季早听到田丰门前闹声,也曾去看过一眼,见是谢允带头闹事,他本待喝止的,后来突然想道:“这位名士架子大,老子求不得,说不定谢允一番胡闹,这歪郎中还就治好头偏风了!”
想想后,趁田丰没注意自己,他转身走了,打定主意在家中只装作不知。
等田丰来寻,看他模样,今日未来得及戴头冠,素的带子散了,头凌乱,脸上三条血印抓痕显眼,脚上布屐不见了一只,如此狼狈,终究再装不下去,邓季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田丰瞪着他,愠声问道:“他们是你遣来的?”
“非也,非也!”怕这老小子飙,邓季忙撇开关系:“先生莫冤枉人,真和我无关!”
“哼!”
田丰也不在这问题上纠缠,只是摆出名士谱道:“他们是你治下,还不快去遣散了?”
邓季忙点头出门,田大名士不放心,忙在后面追着道:“今后再不许人到我门前噪呱!”
或许这就是卤水点豆腐,邓季只觉得所受憋屈一扫而光,大笑道:“尽力而已,这我可不敢担保!”
邓季上去一番喝骂,终将众人遣散,只是背地里没人的时候,免不得要拍着谢允肩膀夸奖几句,又告诉他以后只管继续。
从此后,得了邓季暗中鼓励,谢允更是得意撒野,一群顽童换着花样闹腾,第二天便牵头毛驴到他家门前骂驴,还特意请识字的韩齐在驴脸上写了元皓二字,尤其可恨的是,到最后田丰怒不可遏唤邓贼来牵走毛驴时,少年贼还嘀咕了句被田丰听见:田先生长脸还真有几分像这驴脸。
第三天,改成骂唱了,也不知那个有本事的,编成童谣,顽童们在外唱得起劲,有个还胆敢冒着一天不得吃饭的危险,在他门前先拉了泡屎,让急着出门的田丰不慎踩中。
每日都是五更天刚亮就开始,早饭时才结束,听到风声,主动找谢允加入的孩子不在少数,顽童的队伍规模越来越大,花样越来越多,谢允竟俨然成了孩子王,在其中一呼百应,那是威风凛凛。
骂是骂不过的,怕再惹出悍妇来打又不敢打,才几天下来,倒把个智计过人的名士田丰弄得焦头烂额,两个儿子也再不敢出门,他俩已挨揍过好几次,即便回家找父亲求助,也只能换来一声长叹,田丰那里敢去找别人家长理论,再说,好些顽童本就是没家长的。
如此过了些时日,一天,田峑找过来,弱弱问道:“父亲,天阉是什么意思?”
入了贼窝,两个儿子的功课早已停下,田丰可从未曾教过这个,顿时怒了,挥巴掌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田峑呜呜哭着,好久才委屈道:“是他们骂我的,他们骂我天阉,还说就算不是天阉,也要把我鸡鸡割掉!”
田丰一声怒吼,舞起的巴掌再也拍不下去,转身出门去。
这该死的贼窝,该死的蛾贼,该死的贼崽子们!
这次去找贼雷公,田丰已打定主意要是他再不制止这些孩儿,说不得就要有人血溅五步。
当然,这血可以是他的,也可以是贼人们的。
邓季房门外,谢允之母毛氏平静地告诉他,邓雷公出谷了,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