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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部分(第2页)

庾清嘉鼻酸,嗔怪道:“你何不早早写奏报上来叫我知道?我其他帮不了,从自己分例中拿出些贴补贴补你,还是做得到的!”

庾献嘉笑融融到姐姐身边,挽着她坐下:“阿姊千万不要觉得我这样不好!其实呢,每日家做些活计,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不用和人勾心斗角,心里平静得要命——绝对比阿姊在佛堂念经还平静。看,今日风是把你吹到了我这里,不是把我吹到了你那里,对不对?”

庾清嘉知道这个妹妹聪明伶俐,自来是父亲的爱女,庾含章一直想把献嘉嫁入皇宫,也是因为她长袖善舞,到哪里都不吃亏。庾清嘉只好自失地笑一笑:“确实有求于你。尚书令杨寄和中书令沈岭,现在不仅把持整个朝政,而且连内侍省也不得不仰他们的鼻息。现在宫里过年,我怎么算,却连宫中宦官侍女们做新衣、买胭脂水粉的赏钱都打不出来。宫中那么多人过年吃用,更是紧巴巴的。若是过个年还饿死人,我这个皇后也真是白瞎了。”

庾献嘉笑道:“阿姊但看钱少,我也没本事变出来啊。若是阿姊看着人多,那就好办了。”

“你说裁减宫中使用的人?”庾清嘉挑了挑眉梢,“大过年前,把人家赶回家,太难看了吧?听说你以前也和中书省打过饥荒,教教我,别藏着掖着。”

庾献嘉依然一脸笑,但笑容已经有点冷意了:“哈,和中书省打饥荒……其实呢,阿父在的时候,我哪里都用不着打饥荒,甚至连考量都不需要,阿父早就妥妥帖帖帮我把内侍省的事儿考虑周全了,连他们会拿回扣、弄虚账这种事,都帮我考虑好了。”

她想着疼爱自己的父亲,目中莹莹有泪:“阿父不在了,你的好郎君就掌了权。我当时想呢,好,憋死皇甫衮!可架不住他为了我削减邵贵妃宫人的用度,过来找我吵架。我就叫鲍叔莲发了条子去中书省,称皇后要断食祈福。你的好郎君大约怕闹出人命,就给增了钱粮。然后呢,邵贵妃拿了钱,过来跟我显摆了一番‘陛下的厚赐’。我当时想,我就应该饿死!”

她泠泠闪光的眸子转过来,直视着自家的姐姐:“阿姊,我们女人,憋屈地呆在后宫里,前头看似好高大的房子屏蔽着我们,实际若是我们的视野被这房子拘泥了,永远不知道前朝的事情,就难以自保。你这会儿的情形,与我那会儿又大不一样。杨寄掌权——”她莫名地顿了顿,才又说:“你觉得如何对付他才行?”

庾清嘉苦笑道:“连陛下都对付不了他,我怎么对付?你在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听说,那日杨寄要找路云仙,直挺挺闯进了孙淑妃的宫里。后来,孙淑妃一身伤痕,投缳自尽,人都说是杨寄逼_奸。可是,杨寄借着审讯,杀掉了孙淑妃的贴身宫女,又逼着陛下贬斥敢于直言的侍中,这话也就没人再敢传了。”

庾献嘉掩口笑道:“嗬,他的手段比当年又厉害了!不过,他要是好色,如今什么样的女娘找不到,非找孙妃?他要是想羞辱陛下,又何不欺负阿姊?”她掩口笑道:“我比方得不恰当。不过,杨寄受了委屈,还不许他发作,姊夫自然要吃闷头亏。杨寄当了那么多年大将军,一个侍妾都没有,想必怕老婆怕得紧。”

“现在倒不必怕……”庾清嘉说了一半,又把话咽了下去。

庾献嘉眸子一闪,却又没追问什么,只道:“那么,阿姊知道不知道,杨寄在会稽更加凶悍?”

庾清嘉点点头:“知道,北府军凶神恶煞一般,二话不说围困了虞亮的田园和宅子,说要彻底清算地界和人口。虞亮在山中藏了一万多部曲,又在家宅中布置满了。结果根本不禁打,刀枪一动,全家屠尽,虞亮和四个儿子的脑袋挂在会稽城正中心的市口上。五万部曲齐齐解甲,高高兴兴投降。接下去再说土断,无人敢不服从。”她最后摇摇头:“他这样不顾清议,倒行逆施,倒不怕丧失人心?”

庾献嘉笑道:“阿姊听说的,大概是朝臣、内宦们说的。而事实是,土断之后,百姓有土耕种,部曲佃户还得自由身,一片叫好之声。世家大族闷头吃瘪,权势兵力又不逮及,只能谄媚以事杨寄。更重要的是,会稽侨居的朱氏、王氏、蔡氏三大世族,争相献女于杨寄,意欲联姻自保。一旦联姻成功,杨寄虽是寒族,势力必将大涨。”

她定神看着姐姐的神色,果然见庾清嘉惊诧得战栗起来。庾献嘉笑道:“好在杨寄家有悍妻,只怕不敢要这些姻缘呢!”

庾清嘉默然了好一会儿才说:“悍妻不足为患……他和妻子和离之后,虽然把永康公主送到了北燕,但并没有再次备具六礼再续前缘——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孤身一人,如果想娶会稽某大家的女儿,娶就是了……”

☆、第216章 扑火

庾献嘉和姐姐默默然相对枯坐,最后她道:“既然他在会稽功成,想必心情不错。皇后懿旨发至尚书省,但言用度不足,要裁减宫人,请尚书台安置——衙门里都已经封印不办事了,大过年的那么多口人,杨寄也没饭给人家吃,没地方给人家安置,说不定手里会松一松。”

“这不是耍无赖吗?”

“阿姊,真憨!”庾献嘉笑道,“对无赖,你还能讲理么?”

见庾清嘉蹙着眉,慢慢长叹一声,起身似要告辞,庾献嘉又道:“阿姊,还有件事。陛下在朝堂上已经说了要封孙淑妃的儿子为太子,还有人提议要追封孙淑妃为皇后。阿姊对这事,就没点看法?”

庾清嘉冷笑道:“他不当皇帝时,就一屋子的媵妾,如今身在高位,自然说谁就是谁。我何必与那些小娘去争?”

“所以,他踩在你的头上你也不在乎?”

庾清嘉默然了一会儿:“他该有情意的时候,我也看得见。只是,我与他之间盘桓的是高山大川,无法逾越。我姓庾,这是他心里永远的刺。他的母亲和亲阿兄,曾是被我们的姑姑所害;我们的阿父,又曾经是他最恨的权臣。如今,我但求现世安稳,不求母爱子抱。”

“你有没有爱过他?”庾献嘉清亮亮的眸子直视着姐姐。眼见庾清嘉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又瞬间消退了,她苦笑着说:“爱又如何?”

庾献嘉笑道:“要是我,爱过一个男人,就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你大概也是这样,所以,爱得那样地憋屈!”

送走姐姐,天色已经暗了,过气的嫔妃熏笼用的是劣质炭火,在燃尽之后发出了难闻的烟火味。庾献嘉斜倚着熏笼,一旁丢着绣了一半的衣料,慵慵地一动都不愿意动。一个小宫女蹑手蹑脚进来为她换炭火。庾献嘉方始开口:“分例不足,还是省到睡觉时再用。我出去走走,周身也能有些暖气。”

好容易有了一个晴天,夕阳给西边的天空铺陈了一道亮色的锦缎,随着西风,云锦似的晚照变幻着光影与纹样,美得令人看不够。庾献嘉披着单薄的白布棉袍,手里拎着一盏小小美人灯,在中庭的树下极目远眺,目中渐渐盈盈满溢着泪光。阿姊再多不幸福,至少嫁人的时候得偿所愿,可是自己,空有美貌与才智。

天色愈发黯淡了,西边最后只余下了一道窄窄的紫光,万事万物就似突然之间,与孤凄的西苑一起,坠落到无边无尽的冷漠、孤独与黑暗中了。庾献嘉感觉自己的白衣上亦拂满了灰暗的尘埃,抹都抹不去一般。她抱着膝盖坐在树下,归鸦的巨大阴影扫过她的天空。她洗脱了刚刚和姐姐在一起时的灵慧自在,又陷入了属于她自己的茫茫的恐惧中。

她的新婚之夜,那个穿着整齐,连袜子都是崭新的皇帝丈夫,一脸装出来的笑容,与她结缡,喝合卺酒,然后把她放在大红的锦被牙床上。他相貌俊秀,而身形瘦弱,满满的都是不自信。他心急如焚,动作粗鲁,疼得她泪水涟涟。在几乎让她昏厥的剧痛和冲击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喃喃自语些什么。然后,她挨了生平第一个耳光,睁开眼看见她的新婚丈夫颤抖着手指着她,好半日才说:“你这个贱货!”接着拂袖而去。

后来宫人偷传,她在新婚的梦呓中,喃喃喊着“将军”,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从那天起,她发现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地相思,想念为他斟酒时他身上勃发的好闻气息,想念他说笑时五官的生动变化,想念他骑坐在高头大马上啃着女郎们投掷过来的果子,唇边的笑靥和水果汁,甚至想念他不拘小节地踞坐时,袜底露出来的两个好笑的洞洞……

又一只归鸦的阴影闪过头顶,在她手中纤巧的美人灯上投落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她莫名地又不再恐惧,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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