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的毕业旅行之后,苏展就来了上海照顾妈妈。妈妈用“恢复稳定”的理由瞒了他那么久,其实情况并不乐观,其中好几次进程中的化疗原本都看到希望了,可是情况又反复。
那两个月他往返瑞金医院和小姨的家里,完成了成绩出来以后的志愿填报,看妈妈的病例医嘱x光片,看到自己觉得自己都能去学医的地步。
因为妈妈,最后自己还是选了三一锁档,上了高中的时候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专业。整个大一奔波在学业、辩论和陪护里。他的运动手环测出每天的睡眠不足五个半个小时,比高考的时候睡得还少。
他疲惫的灵魂会在跟华兰的电话里得到暂时的栖息,他们相隔6895公里,他那时候觉得只要听一听她的声音就觉得开心。
叫她宝贝,因为情难自禁。
他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华兰,但对华兰的照顾和喜欢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见证的东西有很多,比如他们一起读过的小学,比如看过的《火影忍者》,比如他写过的留言板。
再比如川中种种。
他习惯照顾她,所以总不愿跟她说自己有多累。像妈妈告诉他那样告诉华兰,一切都好,治疗稳定,只是学校里的课业和活动很忙,自己挤不出很多时间来跟她聊天。
他也庆幸华兰打来电话的时间总是错开自己去医院的时间,听到的都是辩队深更半夜的模辩或者跟同学的课业讨论——好像这样自己能够显得不那么狼狈。
在某种角度上他已经跟高中的自己渐行渐远,但是至少让她印象里的自己仍然游刃有余、光彩熠熠,而不是每天疲于奔命,考试低空飞过。
他不是没有为转专业拼过。物竞省一的他其实对物院第一年的课程都烂熟于心。只是因为各种杂事,他大一的期中考考的非常差,期末提前结课的那几门成绩更低。转专业不仅要考试,还要绩点。那个情况下确实已经被提前宣判死刑。
其实他比华兰更早意识到他们两个走到了完全不同的路上。华兰有她的生活有她的风景要去看,她眷恋理想和叔叔留下的地图的同时,他被迫学会权衡利弊学会效益最大化,被迫放下高中时候写在课桌上的东西。
被迫更快长大。
至于这些,他很难跟她提。自己已经习惯光鲜,她也习惯看着自己步履青云。
他好难说清楚自己自己意识到这个点之后,跟华兰聊天都怀着一种什么心理,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才连找个话题都难。
才有了后来那个雨夜。
那天妈妈情况稳定下来已经是凌晨,他疲倦却没有一点困意。在妈妈睡着以后,他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医院园区里跑步,不知尽头不知归处。
丝毫没有惧意,只有惶然。
他萧萧索索想了很多,想了自己复杂的现状还有未知和迷茫的前路,想了很久很久自己应该多努力才能和华兰的未来轨迹有下次的重叠。
他在那个片刻也发现了他们生命里“三”的诅咒和周期,不禁去想自己和她有没有下个三年。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发生的波折太多,颠覆了他过去还算平静的整整十八年。
失去了小城,也失去了喜欢的姑娘。
兰兰,你十岁刚刚出头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难捱?
他看着漆黑的天,这样想。
命运总是喜欢跟他们开玩笑。一起绚烂的时间太短,她把世界收在相框里、感受生命灿烂图景的同时,他疲于奔命,被陷于命运的最底端。
像她曾经经历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