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说一开始就写“女魁星北斗垂景象”,“百花获谴降红尘”的神话,借以说明“今日灵秀”乃在女子的缘故。
他要求女子自幼有读书机会,长大了和男子同样参加考试,反对男子垄断文化,因而笔下的一百才女,有的文采惊人,有的深通医理,有的精通数学,有的有胆识,有的有侠肠,一句话,都是些巾帼奇才。
他尤其反对缠足,穿耳这些戕害人身的恶习;反对卜婚、娶妾这些强加给妇女的不平待遇。
甚至连封建史家,文人一概否定的女皇武则天,对她提高妇女地位的德政也予赞扬。
这种同情妇女,尊重女权的思想,集中体现在“女儿国”的描写中。
这里,“男子反穿衣裙作为妇人以治内事,女子反穿靴帽以治外事”。
而封建社会中女子身受的一切摧残都转嫁到男人头上。
林之洋入宫缠足的描写,实际是让男人设身处地去体验女子的苦楚。
这种朦胧的民主主义思想,和《红楼梦》有相通之处。
但《镜花缘》中的女性已经不再是爱情故事中的主角,而是社会活动的参与者了。在古典小说中,这是破天荒的。
然而作者毕竟生活在封建时代,他的观点依然有很多封建色彩。妇女当权,他依然不能接受,武则天和女儿国王,他都不是当正面人物来写的。
武则天当政是“心月狐”“错乱阴阳”;徐敬业叛乱失败,作者却深表同情。
那些及第的才女也都不曾干预政治,只是陪伴皇帝的雅客罢了。
父母包办婚姻,男女授受不亲,这些封建习俗,作者并未反对。
由此可见作者的反封建是不彻底的。
清中叶以后,考据学风更加盛行,作者“于学无所不窥”,深受影响,以致连创作也遵循“小学家”的要求。
那些幻想的国度固然大多有前人著述为本,而那些生活细节的描绘也都充满了学术研究的气味。
许多地方,议论说教代替了形象刻划。全书一百几十个人物,只有林之洋,多九公粗具轮廓,骆红蕖、廉锦枫有限几个女性稍见特色。
其他许多的“才女”,则大多形象苍白,她们实际上仅仅是作者矜才炫学的代盲人。
作品后半部,竟有二十七回写书画琴棋,医卜韵算,以及酒令、灯谜、双陆,马吊,斗草,投壶“各种百戏之类”,大大掩没了现实生活的描写,应当指出,《镜花缘》的艺术价值是并不高的。
又因书中的不少幻想,缺乏生活依据,往往夸张失实。例如君子国为贵买贱卖,让他人得利,竟至相打,这就自相矛盾,给人向壁虚造的感觉。
对一些反面现象,往往斥骂多而讽刺少,辞意浅露。
虽似有心学习《儒林外史》,却给人以《斩鬼传》的印象。
《镜花缘》的精华主要在前半部,后半部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借小说以夸耀学问和知识。
但在道咸之间《野叟曝言》、《蟑史》等庸俗反动小说充斥文坛的时代,它就不能不算是一部较好的作品了。
我国文言小说于魏晋南北朝时期开始盛行,出现大量记录神鬼怪异和人物轶事的笔记小说。
至唐人“有意为小说”,发展为传奇,具备了短篇小说的规模,并取得很高的成就。
宋元时期,白话小说开始发展,文言小说虽然数量不少,但除了无名氏的《李师师外传》,张实的《流红记》、宋梅洞的《矫红记》等少数作品外,大部分正如鲁迅所说。
其“为志怪,既平实而乏文采,其传奇,又多托往事而避近闻,拟古且远不逮,更无独创之可言矣”(《中国小说史略》)。
并且明代创作传奇和志怪小说的风气复炽,出现的作品更多,较著名的有瞿佑的《剪灯新话》,李昌祺的《剪灯余话》,邵景瞻的《觅灯因话》等,但思想和艺术仍没有超越前人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