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早朝将关系着朱植将来大事的成败,是以他心中很有些忐忑,晚膳后沐浴更衣,与郭钏在书房内隔案而坐,闲话着京中勋贵们的一些后宅趣事,打算稍后早点休息好养足精神。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侯二在外通传道:“殿下!兰登父女闯上楼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您看……”
朱植楞了楞,兰登很少主动来找他,这两天老是往乌蛮馆跑,别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便让侯二将他们带进来。郭钏见此一怔,转头目视朱植,见他点头微笑也就没回避,起身搬起锦凳到朱植身边坐下。
朱植打了个眼色,侯二忙搬来两只锦凳给兰登父女,随后退了出去带上门下楼去了。朱植正要开口询问,却见黛文低着头,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兰登却满脸决然之色,伸手抚了抚黛文的头发,低声说了句什么,父女俩相扶着一起“噗嗵”一声就跪下了。
朱植有些惊奇,见他们这做派,有点哭笑不得道:“嘿!兰登!你这是干什么?本王听说你们罗马人是有吻靴礼,可不兴跪礼吧?莫非你惹出事了?”
“不是的!善良的辽王殿下你听我说,我这两天从瓜哇国使者尼贾亚那里打听到,每隔一两年就会有印度图格鲁克王朝的船队到瓜哇贸易。我还听说,遥远的地中海南部布尔吉系马木鲁克王朝也有船队到印度购买香料,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机会,请殿下允许我到时随尼贾亚去瓜哇,当然了……我还想要一些钱和护卫……”
兰登越说声音越小,不时偷看郭钏一眼,又看看自己的女儿黛文,那意思明显得连郭钏都看出来了,嘴角噙着一丝复杂的淡笑。
“图格鲁克……马木鲁克……这都是苏丹国么?”世界地图一下子在朱植脑海中清晰了几分,他有点印象了,便又问道:“这两个王朝怎么样,是处在强盛期还是衰弱期?他们的国王都叫什么?”
兰登立即回道:“不!前者是,而后者不是!印度的图格鲁克王朝是纳希尔丁苏丹在位,但由于他的政策失当导致了国内北方的德里人大起义,目前处于战乱状态。而埃及的布尔吉系马木鲁克王朝现在是扎希尔国王在位,但此人是欧罗巴契尔卡斯人,目前还信基督教,他们正在防备来自蒙古帖木儿帝国的威胁。”
这么说,朱植就明白了,由于帖木儿帝国的扩张,逼得突厥奥斯曼西窜,使突厥系马木鲁克改朝换代,以致于内耗虚弱的拜占庭帝国大量国土沦陷,只剩下君士坦丁堡周边及摩里亚等几处领地,已沦落为二三流小王国。
想到这里,朱植沉吟着道:“那么……你是想到瓜哇等着搭乘印度苏丹国的船队,然后找机会到埃及?这海上路线是不错,但风险太大了。”
“是的殿下!因为我年纪大了,实在不能再等下去,所以我想把黛文这孩子托付给你,还有塔丽,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尽管我对蒙古人也没有好感,但仁慈的辽王殿下肯定不会让她们做女奴的,对吧?”兰登老实不客气地请求道。
朱植有些意动了,倒不是因为即将得到黛文的惊喜,而是因为西方世界这么乱,他也想派人去看看,但却不表露出来,淡然笑道:“这件事本王还需要与瓜哇使者再谈谈,且考虑考虑再说。”
兰登一听以为朱植在含糊搪塞,顿时大急,“砰”地一声就磕了个响头,连木地板都震动了一下,他却顾不上这些,大声道:“辽王殿下!可怜的老兰登无数次梦到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召唤,你就同意了吧,上帝会祝福你,兰登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报答你的……”
“行了行了!起来坐着说话!反正尼贾亚要到明年开春才能走,你急什么?”朱植有些好笑,这事就算现在开始布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成果,搞不好还是个赔本买卖,他暂时更关心自己的事,又道:“你还是给本王说说东、西瓜哇与三佛齐旧贵族的情况吧。”
兰登讪讪一笑,顿时醒悟自己有些情急了,便扶着黛文一起坐下,理了理思路回道:“之前殿下已经知道,东瓜哇威拉布弥亲王想要取代摄政公主与巴迪瓦尔达拿,便与三佛齐旧贵族和一些到三佛齐旧港谋生的大明南方人联盟,尼贾亚这次到大明就是为这件事,他那个广东翻译就是三佛齐梁道明的人,据说还有同乡随他们到广东招募军民,南下时打算带去守卫三佛齐旧港一带。”
靠!这不就是护侨吗?怎么之前没听说,尼贾亚的口风很紧啊,看来这事不是那么简单。三佛齐早在洪武三年就曾到大明朝贡,这在大明君臣看来,三佛齐就是大明的藩国。
既然有两广的人在三佛齐谋生,而西瓜哇又是公主摄政,牝鸡司晨,这很难被大明认同,还要灭三佛齐,而东瓜哇却找上门来朝贡求助,那么不用说,大明君臣肯定同意了尼贾亚求助。不然以此时大明的户籍路引制度,三佛齐旧港的广东侨民想回乡募兵南下,那简直是做梦。
弄明白这些,朱植心中一动,又问:“尼贾亚的广东翻译叫什么名字?在广东募兵的又是什么人?他们打算带多少军民南下?”
“跟着尼贾亚的翻译叫郑伯可,而在广州募兵的叫施进卿,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要不明天我再带尼贾亚前来,殿下与他谈谈这些事就知道了。”兰登回道。
朱植点点头,看来明早上朝后有必要与兵部、礼部的官员聊聊,他们肯定清楚内情。如果将来自己南下,也许不用找东瓜哇,与这个梁道明建立联系就安全可靠多了。
把兰登父女打发走,朱植细细思量,此时的澳洲大岛上应该只有少量瓜哇战乱流亡过去的土著,只要有战舰护航,这事可操作性非常高。那么明天去兵部,以及尼贾亚那里索要一些海图,到时再与自己的记忆对照完善一下,接下来几年就要为这些事做准备了。
朱植在考虑事情,郭钏便为他添上茶水,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说话,这时便好奇地问:“那些南洋番国的事,殿下为何那么感兴趣?难道会危及大明么?”
朱植便解释道:“怎么说呢?思想意识形态上面,确实有点危险,这会对大明的程朱理学道统形成极大冲击,所以朝庭防患于未然,调军民南下斡旋,一个方面是保护侨民人身财产安全,另一方面也起一个预警的作用,当然还有南洋香料所带来的利益。”
“那就把那些香料的种子引进大明来栽种不就是了,何必还要去海外,这得多危险。”郭钏还是不太理解,如此回道。
朱植苦笑道:“有些亚热带植物不是大明能种出来的,花椒茴香大明就引进了,豆蔻肉桂什么的好像也有,但可能是种子培育不好,两广有人种植,但产量不高。”
“殿下懂得真多,妾身发觉自己越来越没用,什么都帮不上!”郭钏说着苦笑道。
“你平时管好王府这一大家子内部之事就行了啊!”朱植哑然失笑,终究还是忍不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道:“如果有一天我们在大明待不下去了,就搬去海外找大个岛自己过日子怎么样?”
“啊?殿下何出此言?现在不是挺好么?”郭钏有些惊奇,但见朱植一脸笑容便心中释然,未经人心险恶的她显然不会想到,朱植这是在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