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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第1页)

罗丝回到家里,摩斯太太用不着靠做母亲的人的直觉,就可以从她脸上看出发生了什么事。腮帮上那层逗留着不肯褪的红晕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这回事,而那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反映出内心的喜悦,更有力地说明了这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摩斯太太等待着时机,直等到罗丝上了床,才问。

“你知道了?”罗丝问,嘴唇打着颤。

她母亲不回答,只伸出胳臂把她搂在怀里,一只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他没有开口,”她脱口而出地说。“我原不想让这回事发生的,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开口的——实在,他也没有开口。”

“可是,如果他没有开口,那就什么事也不可能发生,对吗?”

“然而还是发生了。”

“天晓得,孩子,你在胡诌些什么呀?”摩斯太太给弄糊涂了。“我实在弄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罗丝惊奇地朝她母亲望着。

“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是啊,我们订了婚,马丁跟我。”

摩斯太太怀疑而烦恼地笑了一声。

“不,他没有开口,”罗丝解释道。“他光是爱我,就这么回事。我跟你一样感到诧异呢。他半句话也没有说。他光是把胳膊搂着我。我呢——我管不住自己了。他亲了我,我也亲了他。我实在没办法。我不得不这样做。那时候,我明白我爱上了他。”

她顿住了,热烈地期待她母亲用亲吻来祝福她,可是摩斯太太冷冰冰地不做一声。

“我明白,这是桩可怕的出人意料的事,”罗丝有气无力地接着说。“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宽恕我的。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在那一刹那以前,我从没设想过自己爱着他。你得替我跟父亲说一声。”

“不让你爸爸知道,不是更好吗?让我见见马丁·伊登,跟他谈谈,解释一下。他会明白过来,跟你解除婚约的。”

“不!不!”罗丝惊跳起来,嚷嚷着说。“我可不想解除婚约呀。我爱他,爱情的滋味真是甜蜜。我打算嫁给他——当然啦,那是说,如果你同意的话。”

“我们,你爸爸跟我,对你有些另外的打算,亲爱的罗丝——啊,不,不,并没有给你挑上了哪个男人,没有这种事。我们的打算不过是指望你嫁一个身份跟你一样的男人,一个规矩体面的上等人,等你爱上他的时候,你自己选中他。”

对方那可怜巴巴的抗议是:“可是我已经爱上了马丁啦。”

“我们绝对不想干涉你选择的自由;可是你是我们的闺女,我们不忍心让你嫁给这号人。他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来换你这一份高贵文雅的人品呢?什么也没有,只有粗暴下流的本性。就随便哪方面讲,他都配不上你。他养不起你。我们对富贵没有什么糊涂观念,可舒适的生活是另一回事,因此,我们的闺女至少得嫁一个能让她过舒适生活的人——可不能是这么一个不名一文的冒险家,水手,牧牛郎,走私犯,还有什么可只有天知道,而且,这一切还不算,他还是轻率浮躁而没有责任感的。”

罗丝不做声了。她明白这每句话都是千真万确的。

“他浪费时间来写作,枉想得到成就,那是天才和极少数受过大学教育的人才有时候做得到的。一个人想结婚,就该作结婚的准备。他可不这样。我刚才说过,而且我相信你也同意,他是没有责任感的。他怎么会不这样呢?这是水手的作风呀。他就从来不知道省吃俭用。多少年来,乱吃乱用惯了,给他打上了烙印。当然啦,这不是他自己的错,可是这么说也改变不了他的本性。再说,你想到过他免不了过了好多年放荡的生活吗?这方面你想到过吗,女儿?你也明白结婚是怎么回事。”

罗丝打了个寒噤,紧紧地偎在她母亲怀里。

“我想到过。”罗丝顿住了好半晌,想周到了才开口。“太可怕了。我一想起这个,就感到厌恶。我跟你说过,我爱上他,是桩可怕的出人意料的事;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你又有什么办法不爱爸爸呢?我也是这么回事。我心里有点儿什么,他心里也有点儿什么——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可是它就在我们心里,它使我爱上了他。我想不到竟然会爱上他的,可是,你要知道,我真的爱他呀,”她末了这样说,话音里微微带着胜利的喜悦。

她们谈了好久,也谈不出什么来,结果,双方同意暂时不采取什么行动,等一段时期再说。

当天晚上,过后不久,摩斯太太对她丈夫坦白直说她的计划已经流产了,结果他们之间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实在结果也简直不可能不这样,”这是摩斯先生的意见。“这水手是她经常接触的唯一的男人。她反正早晚会动情的;她如今已经动情了,瞧,这儿正有着这水手,眼前只有这么一个男人可以接近,她当然马上就爱上他了,或者自以为爱上了他,这实在是一码事。”

摩斯太太自愿慢慢地用旁敲侧击的办法来对付罗丝,并不跟她斗。时间很充分,因为马丁眼前的境况还不能结婚。

“让她尽量去跟他会面好啦,”摩斯先生出主意道。“我可以担保,她愈了解他,就会愈不爱他。同时给她大量的比较的机会。务必请些年轻人到家里来。年轻的女人和年轻的男人,各种各样的青年,聪明的男人,已经有了些成就的男人或者正在创一番事业的男人,她同阶级的男人,上等人。让她拿他们当尺度来衡量他。他们可以暴露他的本来面目。说到头来,他大不了是个二十一岁的毛孩子。罗丝也不过是个孩子。这对他们俩来说,是早年的初恋,他们长大了,就会忘掉它的。”

事情就这样搁下了。家庭内部承认罗丝和马丁订了婚,可是并不对外宣布。他们认为根本没有宣布的必要。这还不算,大家默认订婚期将拖得很长。他们并不要求马丁去工作,也不要求他停止写作。他们不想鼓励他去改过自新。而他呢,无意中也怂恿他们来执行这一套对他不利的计划,因为他压根儿不想去工作。

“我不知道你赞成不赞成我这做法!”几天以后,他对罗丝说。“我觉得在我姐姐家搭伙费用太大,因此打算自立门户。我在北奥克兰租了一间小屋子,你知道,地段很偏僻,好处说不尽,我还买了一只火油炉,用来做饭。”

罗丝乐不可支了。那只火油炉特别叫她喜欢。

“勃特勒先生就是这样开头的,”她说。

马丁听到对方提起这位德高望重的先生,心里就不高兴,接着说:“我把所有的稿子全贴上了邮票,又寄给编辑先生了。我今天搬进去,明天就开始工作。”

“有了工作啦!”她叫嚷起来,惊奇得浑身都流露出心里的欢乐,就更紧地偎依在他身上,紧握着他的手,脸上笑盈盈的。“你可从没跟我说!是什么工作呀?”

他摇摇头。

“我是说我打算写作呢。”她的脸沉下来了,他就连忙说下去:“别误解我的意思。我这回可不是抱着任何想入非非的打算来干的。这回是冷酷无情、平淡无奇而实事求是的生意经。这比再去航海来得强,我可以比一个没有技术的人在奥克兰干任何行当挣到更多的钱。

“你知道,这次假期使我能用正确的眼光来看问题。我这一阵没有拼性命干活,我也没有写东西,至少没有写什么打算出版的东西。我干的事就是跟你恋爱和思考问题。我还看了些书,可那也是属于思考问题的范围内的,而且我看的主要是杂志。关于我自己、这世界、我在世界上的地位以及争取到一个配得上你的地位的可能性等问题,我都得出了一些结论。我还读了斯宾塞的《文体论》,发现了我自己的好些毛病——或者不如说,关于我的作品的好些毛病;说起来,也就是杂志上每月刊载的大多数文章都有的毛病。

“可是这一切——我思考、阅读和恋爱的结论是,我要走‘煮字疗饥’的道路。我要把写大作品的工作搁一搁,干笔耕工作——写些笑话、小品、特写、打油诗和社交诗——这一套非常受人欢迎的劳什子。再说,还有那些‘报纸稿件供应社’、‘报载短篇小说供应社’和‘星期增刊稿件供应社’呢。我可以着手使劲写些他们欢迎的玩意儿,靠它挣钱,那也跟拿份好薪水差不多了。你知道,有些自由撰稿人,每个月可以挣到四五百块钱呢。我可不想像他们一样;可是我可以挣了钱,舒舒服服过生活,还有不少空闲的时间,要是我担任任何别的职位,就不可能这样。

“再说,我可以把空闲时间用来读书,干正经的工作。在拚命写稿的同时,我要抽空试写大作品,我要用功读书,充实自己来写大作品。啊,我已经跑了好长一段路,叫我自己也感到惊奇。我刚开始写作的时候,没有什么东西好写,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经历,那是我自己既不了解又不欣赏的。可是我没有思想。我真的没有。我连用来思想的字眼儿也没有。我的经历是一大堆毫无意义的图像。可是,当我开始充实我的知识、充实我的词汇的时候,我发觉我的经历不仅仅是一幅幅图像,里头还有些别的东西。我保持着这些图像,我找到了它们的解说。那时候,我开始写好作品了,我写了《冒险》、《欢乐》、《罐子》、《生之美酒》、《你推我搡的大街》、《情诗一束》和《海洋抒情诗》。我要写更多的这一类作品,而且还要写得更好;可是我要在空闲的时间写。我有双脚如今可踩在坚实的大地上啦。笔耕工作和收入最要紧,大作品慢慢儿来。为了对你显显身手,我昨晚上特地给那些滑稽周刊写了六则笑话;这还不算,我正想上床的时候,忽然想到试试看写一首二韵八行诗——写首幽默的;可是一个钟点不到,我竟写成了四首。它们可以卖一块钱一首。只消上床的时候开动一忽儿脑筋,就是四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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