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彬和那供货商对视了一下,沈敬彬就说:“可以可以,明天我和你爸爸办事情去,你不上学的话,就让这个哥哥陪你。”那孩子却翻着眼睛,瞪了一眼沈敬彬,然后还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霆。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答。那孩子在霆手里的杯子上用露露的罐磕了一下,自管喝自己的,霆看了一下沈敬彬和那个供货商,也喝了一口酒。霆脸上泛着红晕,看上去更加迷人了。沈敬彬看得有点入神了,而供货商用餐巾纸狠狠地一擤鼻子的声音,才算把沈敬彬提醒着没有失态。第二天,霆和那个男孩子在三门峡的水库去拍了很多照片……
慕霆 (11)
水库在仲春季节是美丽的。浅水处零星漂浮着一些浮萍,大坝和两边的堤岸,在强烈的阳光下,反着还不太刺眼的光。这里盛产一种叶片较大的杨树,在这个时间,树叶刚刚从萌芽状态解放出来。这和刚刚经历了一冬之后,人们身上渐渐变薄的衣服一样,带给人一种轻松之后,来自内心的躁动。在水库边上,空气是要比城市中的新鲜许多,湿润许多,而且还弥漫着万物复苏的那种最新鲜的气息。这让人感觉自己的肺活量好像太小,总也不能够满足自己面对这种具有活力的气息的诱惑时,就无法控制而疯狂滋长起来的贪婪的本性和欲望。地上湿润的黄|色土壤,和刚刚抽出细丝般新芽的小草,让人的脚步也变得轻巧和软绵绵的。纯棉织物和牛仔的质感,在皮肤上实实在在的体贴,让人不由自主地从内心中生起一种想要证明自己和这春天同步年轻的冲动,一种想要和这无数人为之倾倒、讴歌的春天的强盛的生命力融为一体的呐喊。人类祖先源于自然界的原始和野性,在这个时候,变得蠢蠢欲动。春让人们在这个季节,充满突发各种奇思妙想的灵感,和冲破自己原本必须遵循的轨道和规律的欲望。穿梭于枝叶间的鸟清脆的叫声,和往来于色彩斑斓小花之间的嘤嘤蜂鸣,一切都远离繁华,无人问津,却仍然认真的、真实的、还有些懒洋洋的存在着……
司机被命令不要跟从。霆和闻聪(供货商的儿子)还没有找到共同的话题,只是背着相机,往水边上走。刚刚出来时候,闻聪的父亲还在大谈自己原来的财务老本行如何如何的改革,使他无法适应,借贷平衡和权责发生的优劣对比等等连沈敬彬听着也打瞌睡的过时话题。这多少使霆有些心不在焉。霆在考虑自己这样生活毫无实际意义和真实的价值。我和霆没有一起在春天的季节里生活过,这使霆多少有些找不到我在这个时候可能会给他的感觉。我和霆之间的爱情,到底是不是真实可靠的呢?毕竟在这样明媚鲜艳的阳光下,我们那种属于漫漫长夜的黑暗恋情,似乎无法找到可以类比的实例,和可以真实证明这种爱情的可靠依据。其实,这也是我最怕面对的环境。我对霆的爱,源自于本能的冲动和对于男性那诱人魅力的崇拜!这种灯前枕上,奔来心底的细腻渴求,和无数次将我的希望焚烧为灰烬的欲望,在这种自然环境下,也会像死神的幽灵和地狱的火焰一样,让人无法确信它的危险和存在。在这种时候,恐怕连我都会动摇对霆的爱情那份无比顽固的信仰。毕竟,我们心里还是觉得,这种情爱似乎有悖于所谓的天理和常道。GAY的爱情总是游弋和徘徊在这种阴影下。就算你有再固执的逆反心理,和对自己这种被斥为离经判道的爱情歇斯底里的维护和奉行,都无法真正在内心深处去面对自己。
我们常说,GAY的恋情注定了都是以灰暗色调的悲剧为终结,都是以双方的筋疲力竭和伤痕累累为代价。而实际上,导致这种结局的恰恰是我们自己对自己的爱情单纯和幼稚的理解为“两情相悦”、“常相厮守”的童话情节,而忽略了在欣赏对方的优点和包容对方的缺点的同时,彼此对感情的共同认知、理解,和对爱情应该也必须付出的代价,以及应该勇敢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家庭、社会、生活、工作的压力,是我们对自己的感情不负责任的最好借口;是我们频繁更换性伙伴来满足自己心底里最肮脏的单纯肉欲的完美保护色;是我们大喊“我很受伤害”的同时,心里对不必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正中下怀的喜悦最好的隐蔽物;是我们那“破罐破摔”满不在乎的表面词色下,正在流淌鲜血的枯萎心情的强效镇痛药;是我们经历了每一次性高潮和堕落的快感之后,独自面对那“曲终人散”、“人去楼空”时冰冷悲怆的情感,最对症的麻醉剂。
我们牵强附会地把“精神恋爱”和“梁祝传说”用来装饰我们苍白单薄的爱情基础的同时,却正在用对“喜新厌旧”和类似“乱仑偷情”的快感的追求,践踏和玷污自己对于爱情最后的神圣情感。有信仰爱情的人,总是以屈服于社会,而成家立业为结果,草草收场。或是因为受伤,而孤苦伶仃独承担过缺乏温情,而不再有希望的冷漠或绝望,结束一生。没有爱情信仰的人,似乎更轻松。他们在纵欲、再纵欲的本能驱使下,玩弄别人的情感,伤害他人的内心。而自己根本就不再认真思考自身的价值和意义!不背负道德和良心的谴责,无限度的发挥满足自己永无止境的欲望的各种技巧和手段。那和喜欢打猎的人一样,是一种满足与快感。这种满足和快感来自于猎物被无辜剥夺的生命那最后的挣扎和抽搐,那生命越是曾经自由和搏动,这种满足和快感就越强烈。
我其实并不知道霆当时的感受,只是后来听闻聪说起他的惘然若失和心不在焉,让我生起这些联想。算是我对霆那已经伤痕累累的心灵一种自作主张的读解吧。我一直深爱着霆,几乎难以自拔。而霆此时也一定还在艰难的维系着对我的爱情信仰。也许正是这种信仰才使他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挺过来了。霆没有合适的理由让任何一个人尊重他,这还并不只是源于自己供人玩弄的身份和地位。更多的是很多和他一样的人,在做MB的时候,根本就是为了追求那种堕落的快感。钱和肉体的交易,本身就使他们冲动和疯狂。讹诈、偷盗、恐吓、无休止的纠缠。当嫖客在玩弄这些MB的同时,付出如此众多的惨痛代价时,他们的痛苦、烦恼和无奈,却为这些MB们本身已经失去平衡的心理,提供了更另类的快感。霆学校里收到的曝光信件和照片,就是这些丧心病狂的MB因为妒忌心,所能想起和竟然真的赴诸实践的最恶毒的主意、也最致命的手段。这让更多的人对MB本来就很坚固的鄙夷和歧视,有了更可靠的依据。这也使几乎所有的人闻风丧胆,尽可能地不把自己的真实暴露给MB,而且更加厌恶这种职业。更促进了曾经吃过苦头的嫖客再次光顾的时候,为了得到报复的快感,歇斯底里的发泄和近乎疯狂的虐待!霆尽管和这些人不一样,但他毫无辩驳的机会和能力,自然而然的被几乎所有的人,毫不留情的将他和这些人划归为一类。霆只能习惯和麻木,还有别的选择吗?不管别人怎样想,我曾经在事后,设身处地的以霆的角色想过,他做的一切,都是唯一能做的选择。
霆在这样春光明媚的自然环境中,内心却是如此痛苦和失落,怎么能够集中精力去享受这充斥在眼前的美景和浸泡着鼻颊的芳菲呢?“哥哥,你真漂亮,”闻聪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眼神看着霆,“很想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喜欢你,可是不能对别人说……”霆躲避着闻聪的眼神,麻木的内心却被装出来的羞涩和微笑所掩盖:“哦,这不好,我们都是男孩子。”闻聪大声说:“可是,昨天爸爸对妈妈说,‘神经病’带着的漂亮男孩子是个男妓。是给男人玩儿的男妓。”霆一下子愣住了,他的人格和尊严再一次被无情的刺激着,就像被脱光了衣服一样,展示在世界上所有人面前。现在连眼前的这个富家子,也可以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刺得他的心鲜血淋淋、瑟瑟发抖。霆愤怒了,他的眼睛和眉头凝结在一起,鼻翼一张一翕的,上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好像忍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般巨大的痛苦。闻聪有些害怕了,但一贯娇生惯养和养尊处优的他,对面前的这个漂亮男妓的愤怒,本能的抵触着。霆突然绝望而灰心的随着一声叹息,让自己全身放松了。是呀,这是霆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后总结出的,唯一能减少受伤的最好姿态。“这使我想起了曾经在上海的一间餐馆的桌子上,见到过的一只苍蝇。它被美味的汤汁所引诱,飞到本来是美好憧憬的汤汁上,本想贪婪的舔舐着,好大快朵颐。可发现那汤汁原来如此清稀无味。当它证实了汤汁不是它想得到的东西的时候,想要振翅离开。却发现,那汤汁已经粘住了它的手脚。他已经陷入其中,难以自拔。它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终于被汤汁粘住和包裹了全身,在饭店伙计不经意的挪动碗筷时,让盘子的边压得粉身碎骨。”霆在最后留给我的信中,万分无奈的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就是这段话,让我坚信了霆对我的爱,让我无数次在夜晚的灯光下,反复读解、体会,也为此流过很多泪水……
闻聪看见霆平静下来,反倒有些歉意。但他曾经被无数次证实的高贵身份,使他更习惯于矜持着自己的态度,不能够道歉或认错。霆低垂着眼睛,自我解嘲的笑着。这是他唯一能选择的表情。闻聪突然说:“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只是,我没有你那么漂亮。我要是像你一样漂亮,一定也去做男妓。肯定特别刺激……”霆听到这些话,万分震惊。过了几秒钟,霆理解了“围城”的含义,理解了这位生活太平静的少爷想要追求刺激的愿望了。霆摇着头笑了,这次是发自于内心的苦笑。
坐在水边上的时候,闻聪突然间抱住霆,冲动、强硬、害羞而又毫无经验的吻霆的唇。而另一只手,抓住霆的裆部,不知深浅地用力捏着。霆闭上眼睛,无所谓的表情,只是偶尔被捏得太痛,微微皱一下眉而已。一声鸟的清脆而有力的鸣叫,让闻聪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一下子离开霆很远,他好像很愠怒地看着霆。而霆,根本就连眼睛都懒得睁开。闻聪欣赏了一会儿霆完美的身姿,凑到霆的耳边轻轻地说:“你真贱!我好喜欢!”霆还是没有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淫荡、迷人、特具诱惑力的那种微笑……
西安是一座古城,沈敬彬也是第一次去,于是在办事之余,他也带霆到很多旅游景点走走。三天后,霆又被像畜生买卖一样,转让给了沈敬彬的对手——一家机械配件公司的杜总。杜总非常喜欢霆,于是又带霆到西安的商场去买特色的礼物。那是一家很有名气的商场,一进门的气氛就非比寻常。两边上下楼的电梯上,竟然人挤着人。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天井,上面顶棚是钢架玻璃钢结构,所以采光很好。还有很多撑开并且倒挂在天井钢架上的花伞,光线的作用,使天井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万花筒”中美丽的映相。杜总陪着霆楼上楼下转了好多圈,买了几大包东西。刚刚下到一楼,突然手机响了,杜总让霆坐在天井中一个供客人休息的长凳子上休息一下,自己接个电话就回来接霆。等他转身去了,霆才坐在那长凳上观察起周围的一切来。这是几个月来,霆第一次在与外面的世界接触的时候,没有人跟着的时候。霆要好好珍惜这对自己来说非常宝贵的时刻。因为只有在这一刻,霆可以不再戴着快乐的面具应酬别人、欺骗自己;可以不被另一个人时刻提醒着自己卑微下贱的男妓身份;可以重温以前作为一个普通人那份恬淡真实的心情。
商场里的人群喧闹无比,讨价还价的声音、吆喝叫卖的声音、争执吵嘴的声音、小孩啼哭的声音,还有被淹没在嘈杂之中的若隐若现的萨克斯风的音乐背景。一切对于霆来说都是那么真实可爱,这种感觉对霆被沈敬彬包养的这段时间,那种麻木了一切情感和痛苦、如行尸走肉般毫无意义的出卖自己的悲惨境遇来说,就好像是解热镇痛的特效药一样,让霆陶醉了。琳琅满目的商品,从小家电到化妆品、从儿童玩具到各色食品真是一应俱全。突然一对正处于热恋中的男女出现在霆的眼前。那男孩子不算个子高,梳着不长不短的分头,穿了件暗红色的李宁夹克衫,一条牛仔裤和白色的旅游鞋。霆突然发现,这竟然是他幼时的一个玩伴,听说是考到西安这边的大学里来了,算起来,今年也该毕业了。那女孩子梳了一跳马尾,穿了极俏皮的一件白色底料的紧身上衣,一条带磨花和绣花的喇叭腿牛仔裤,一双不算太高底子的松糕鞋。女孩子小鸟伊人地搂着男孩子的一条胳膊,把头靠在男孩子的肩膀上,两人步伐一致的从电梯上下来后,往商场外走去。霆想喊他的小伙伴,可一下子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处境,而且接电话的杜总随时可能回来,那样就太尴尬了。人太多了,才几步路,他们就消失在人群中。霆站起身来,因为个子高,所以越过众人的头顶,霆一直目送着自己不能相认的小伙伴消失在商场的外面。霆两眼失神、面无表情地站了很久。
傍晚,杜总带着霆驱车来到一座小教堂。从十字架的分类上看,那应该是一座天主教堂。这座教堂规模确实很小,青灰色的砖砌成,也有圆形的彩色玻璃窗。那座钟楼小得简直就不算钟楼,教堂的窗子也还是很久以前的那种带西番莲叶片状装饰的刺花铁艺焊成的。可这座教堂是在一条很小而且旧的街道上,旁边的垃圾堆上还有狗在找吃食。不远处的民居还是很久以前的破平房,让人很难想象得出来神圣的上帝以及他传播的福音有多美妙。杜总笃信天主教,今天他是来捐款的,为了印新版的《新*旧约全书》,杜总今天要捐五万元钱。杜总的车刚一到,就有两个穿着黑西装,脖子上搭了一条绣花丝带的“牧师”在门口等候。他们被迎接进了虽然不大,但早已大开的门。教堂里面光线不是很好,但和所有的教堂一样,中间的甬道两边放着弥撒和祈祷用的长凳。一幅装了很大的画框的巨幅圣母像挂在圣坛上,圣坛上还点着蜡烛。一架管风琴在圣坛的左面放着。
教堂的顶棚很高,一切除了圣迹故事的油画外,都是灰色调的,让人感觉反而有点阴森。杜总好像很虔诚的站在圣母像前,用右手划了个十字,然后双手握拳,低头冥想了一分多钟,又划了一次十字,向接他的牧师点点头。那牧师说:“主教在办公室等杜先生。”便带着杜总往里面角落里的一个门走去。霆很厌烦这种气氛,便在杜总身后说:“杜总,您去吧,我在外面车上等您。”杜总回过头来,看看霆,点点头:“好吧,别走远,用不了多久的。”便自顾自的跟着牧师走了。霆乐得自在,他每到着时候就会深呼吸,这样好像有舒缓郁闷心情和心理压力的作用。霆回头向外走,穿过那一根根间距不大的方形立柱,霆走出大门,沿着台阶走下来,风吹过来,霆黑色的长风衣在身后摆动着,配着教堂的背景,映着快要落山的太阳造成的火烧云,我想一定是一幅很有意境的画面吧。
刚才那条找吃食的狗,主人家找来了,那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她看见狗在一堆不知谁家的顽皮儿童拉在地上已经干燥的大便上嗅来嗅去的,便十分溺爱的跑过来,把狗抱起来,一边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