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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2页)

王老头说:饱暖生淫欲,饥寒起盗心,真是一点都不假。前几年遍地盗贼,这几年生活好了,盗贼少了,溜老婆门子的人就多,你小子要是饿得三根筋挑着一个头,也不会把金菊弄大了肚子!

高马不好意思起来,说:三爷,我跟金菊是恋爱,迟早要结婚。

王老汉摇摇头,说:小伙子,我看你额头上有股黑气,百日之内,你会有血光之灾。你要加小心,能不出门就少出门。

我不迷信你这一套。高马说。

不不不,你不信不行,王老头神秘兮兮地说,今年春天,出了两个太阳,这不是好兆;大年五更里,我去高直楞家看电视,有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在电视里唱一把火,一把火,一把火烧在东北角,这也不是好兆。

高马翻了翻身,想,王老头的话都应了验,我遭了祸,东北大森林起了火。家里有病人,不怕不信神。王老头不是个简单人物。

王老头说:该浇了,摇干了井咱再接着说。

高马想,我当时还是很愉快,一想到先生拉磨的样子就想笑。井里又有了半米深的水,我挑水浇蒜,蒜苗青青,月亮升高了,变小,变亮了。田野里的空气新鲜,蒜苗上银光闪烁,蒜畦间的流水像银蛇般爬动,那时我还充满信心和希望。我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蒜薹上。我把命都搭在蒜薹上了。现在全完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秤被计量所那个狗杂种没收了,不许骂人!坐在正中的警察说。他说我的秤不合格,我争了两句,他一脚就把我的秤杆踹断了。他还罚了我十块钱。我想,蒜薹价格由六角一斤降到一角一斤,最后降到三分一斤。我们村原先与外县订的蒜薹合同被禁了,外县来收购供销社又派人撵,这一切,都分明是与蒜农作对,我越想越气,就跳到车上喊了那两句反动口号,第一句是打倒贪官污吏,第二句是打倒官僚主义。你们想定我什么罪就定我什么罪,随便,我光杆一条,横竖都是一条,砍头、枪崩,活埋,都随你们的便,我恨你们这些糟害老百姓的混账狗官!我恨你们!

三爷,抽袋烟歇歇吧!高马说。

三爷用脚尖把木桶挑到井沿上,蹲下。

月光皎洁,万物都有光辉。

三爷,你的蒜上化肥了吗?高马问。

算啦,不上啦!三爷说,我不相信供销社里那些钱迷心窍的家伙,那些化肥里鬼知道搀没搀假?

三爷,您也太小心了,无论什么能搀假,化肥里也搀不进假。高马说。

自古来无商不奸,不坑蒙拐骗,他们怎么发财!王老头气呼呼地说,这都是皇帝封过的。

皇帝封过了就万古不变了吗?

就是万古不变。王老头说,张家湾里的蛤蟆至今还是不叫!

这也是皇封?哪个皇帝?

从头说吧,接着刚才那个故事。

高马缩了缩膀子,他感到有些凉意。

三爷说:张九五一看到先生溜走,就跑到老师的位子上坐起来,发号施令,让一班顽童分成两队,互相打架。打完了,他论功定罪,赏罚分明,像皇帝一样。有一天,先生在门外看到了九五的把戏。先生咳嗽一声就推门进来。小学生纷纷坐好,叽里呱啦地背起书来。先生一拍惊堂木,说,张九五,你的书背过了没有?张九五一边翻着书一边站起来,站起来就说,背过了!先生心中暗忖:小杂种,你就那么浏了一眼就背过了?背给我听!先生说。张九五把书合上,叽里呱啦,一字不差地背完了书。先生点了点头,说,九五,你坐下吧!从此,先生便对张九五另眼看待,每日授他的学业比别的学生多好几倍。那张九五读书就像牛吃草一样,没用半年,先生那点学底就给抖搂光啦。先生卷起铺盖卷跑了,临走前,给张九五留了个纸条:九五九五,天上星宿,日后飞黄腾达,不要忘记老夫。后来又来了一个饱学的先生,先生慧眼识英才,减免了张九五的学费。师徒二人经常促膝夜谈,甚是投机。谈到深夜,师傅钻进蚊帐睡觉,张九五就躺在课桌上睡觉。那是个夏天的夜晚,蚊子成群结队,隔着蚊帐都把先生咬得够呛。听那张九五,竟是鼻息均匀,好像睡着了。先生好生纳闷,折起身来,大声问,九五,蚊子不咬你?九五说,没有蚊子啊!没有蚊子?先生惊诧地问,不热?九五回答说,一点都不热。先生说,九五,咱俩换换,你到蚊帐里来睡,我到课桌上去睡,中不中?张九五说,中。师徒俩换了位置。先生一躺到那张桌子上,天哪,就觉得凉风习习,连半只蚊子也没有。先生大惑不解,正胡乱猜想着,就听到半空中有人说,混蛋,皇上走了,你们为这个穷酸秀才扇打什么?空中一语罢了,那些蚊虫嗡的一声围上来,酷热顿时难挨。先生连忙爬起来,暗暗对天祷告着:各路神祇,恕罪!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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