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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与冷(第2页)

“这你就错了,他是一个大小伙子了。今后我们谁也不能强迫他这样、那样,我们只能让他自己决定——将来的事儿,就让他自己去决定吧。”

梅子有些生气了:“你多么不负责任!你到现在还坚持。这太不负责任了。你在引诱他去当‘盲流’,可他本来正上学,还在体工队里集训,你竟然唆使他去当‘盲流’……”

我忍不住笑出来:“‘盲流’有什么不好?你男人以前也是个‘盲流’,现在还不是把你给娶来了?现在我倒挺喜欢这个词儿:‘盲流’,盲目流窜,无拘无束——我就是个‘盲流’嘛……”

“你就是个‘盲流’!”梅子用力跟上一句,让我一怔。

“……”

我发觉自己想申辩什么,最后嗓子那儿哽得难受……我曾经是个“盲流”,这是真的;不过……怎么说呢?我只能说自己是个“盲流”。让我稍稍难过的是,我此刻从她的口气中听出了一点儿什么;是的,我听出了她从心底里对这一类人的厌烦和拒绝……显而易见,梅子缺乏对“盲流”这个概念的实感,也送给我一片冰凉的心情。

我好长时间再未说话。但后来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自己的父母吗?”

梅子睁大眼睛望着我:“怎么?”

“他们也有过到处奔走的经历,他们不是当过兵吗?”

“那是他们要打仗,他们可不是到处乱走的‘盲流’!”

“对,他们那时为了打赢一场战争才到处奔走,也可以说他们不是‘盲流’;可你以为我们这一代,我们自己,就比他们要轻松多少吗?我们也想‘打得赢’。梅子……”

梅子皱眉:“别扯那么远了,你今天让我累极了……你总是让我累、自己也累……你该想一想,你已经四十岁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剩下这么多……几十年一晃就会过去。我真不愿说这些,可是……我们该好好珍惜时间,好好过。平常我都不敢想这些……你没发现自己鬓角上有了那么多的白发吗?你别再折腾自己了……”

我抚摸着鬓角,“白发染一下就……”

一句话出口我就忍住了。我一句也不想再说了。我像她一样,今天真的有点儿累了……

3

是的,我们都太累了……

我常常想起与柏慧在车站酒馆的那次匆匆相见、她染过的头发……究竟是什么使一个女人在三十多岁的年纪里就顶着花白的头发?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一切都在不言中了。你告诉我柏老年轻的时候历尽艰辛,可是我发现他的头发到了六十多岁才开始变得花白——他的女儿呢?

那天我看着柏慧,心中流淌的全是苦涩。我从桌上拾起她的手。我发现只有这双手还像过去一样柔软……柏慧,是什么东西压在你的肩头?我那一次真不忍心把在东北看到的一切告诉你——我知道你再也不能承受了,你的嘴里没有了往日青草的芬芳,那是因为它被生活的苦水浸过了……那个时刻,我们这对久别重逢的人深深地亲吻着,默默无声,因为我们都不敢回忆很久以前,不敢去触及往事。我们小心翼翼地、客客气气又是恋恋不舍地彼此推开了……

“春天的风一吹,丁香花就涌进窗户。那种气味让我不能安眠。我常常想到你,想到父亲,想到我们全家。我觉得自己与世隔绝,什么也不知道。我永远是幼稚可笑的,永远也长不大,永远是一个被人捉弄的婴儿。而且,我有时觉得……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罪的人……”柏慧低下头。

我赶紧阻止她:“别这样讲……”

“真的,我常常想到一个字……”

“什么字?”

“就是‘赎’。”

“赎罪的‘赎’吗?”

“是的……”

多么可怕啊柏慧。一个三十多岁的姑娘就有了花白的头发,她究竟还要怎样赎?你有什么罪过?就因为你在橡木地板上徘徊,丁香树下的小院里还有一个手持烟斗的柏老?你要赎回什么?你是为自己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吗?今天看你当年的过失又算得了什么,那种青春的热情如今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指责的了。我对那些往事也正在淡忘。至于柏老的劣行,我相信你当时并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有一个口吃的老教授……

那个时刻啊,我既想到了父亲的全部不幸,也想到了梅子一家:这是截然相反的两个家族——人生的曲线和家族的曲线多么奇特!面对着全部难以把握的神秘,我们后一代只有愧疚与惊愕。家族的隐秘藏在茫茫夜色里,它总是在出人意料的时刻浮现出来;它的某种射线会击中后一代人,无论我们愿意还是不愿意,它都将一次次引起心底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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