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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部分(第2页)

雪,从远山的尽头舞过来,风,这时不很硬,一大片一大片玉一般的雪,落在师的身上,只一瞬间,师的整个人和山谷便都白了。

这已是黄昏时分,雪的光辉让人想不到暗夜即将来临。师将肩上的枪换了个姿势,继续向前走着,他要看看辖区内的最后一块界碑;以前每次巡逻都是两个人一组,可现在不行了,这个季节哨卡里兵员少,老兵返乡,新兵伢子正集中训练,一个人得顶一天的岗哦。师极艰难地在雪窝里走着,除了一副脚板很热,周身冷得不行。师想起那场火,那是师在刚来哨卡的时候,驻地附近的一个寨子起火了,班长领着他们4个人同寨子里的人奋战了一个多小时,才将火扑灭。师很果敢地从火中背出来一位老人,还羞涩地抱出来一个女孩子,虽然女孩被烟呛得昏迷不醒,师当时还是从女孩那软软的身体上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眩晕。师每每想起来便脸红心跳,那场火一直在师的心里,很温暖。后来师知道那个叫叶的女孩是鄂伦春族族长的千金,以至于性格刚烈、豪放的族长总是将一坛坛的米酒和大块大块的獐狍野猪肉送到哨卡。

天空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师终于走到了第5块界碑前。师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便赶紧用棉手套拍打界碑上的雪,昏暗中“中国”两个鲜红的大字跃入师的眼帘。师周身的血禁不住涌动起来,他想起远方的家园,想起山下鄂伦春人温暖的乌力楞,想起那个极美丽的叶,界碑真的能使人感到天地的辽阔,并让人高大起来。

师清理完界碑上的积雪,看看腕上的手表,时针已指向了16时零9分,这会儿该是哨卡开饭的时间了吧。今天是除夕,餐桌上一定很丰盛的。师想到这儿,肠胃便不安起来,走了近一天的路,十几块压缩饼干早已弹尽粮绝。师俯下身抓了一团雪塞进口里,无味且凉。师开始往回返了。

天又暗下来一些,有雪的反照,路还很分明,只是雪越下越大了,师一步步地往前挪着,膝关节疼痛难忍,在哨卡里得的这病从未这么厉害哦。师走到第3块界碑的时候,感到真的力不从心了。师头上满是汗水,倚着界碑坐下来。师是副班长,副班长在哨卡是二头,今天是小顺子的班,赶上过年,班长便和师都争着替小顺子上岗。师一边说班长该在哨卡里张罗过节,一边抢着出来了,班长还特意嘱咐师早点回,大家等着他吃年饭;师这时想,弟兄们一定很失望的,他禁不住在雪地上砸了几拳,这该死的风雪。冥冥中师便睡着了。

雪越来越大,它们为师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绒,当班长和小顺子及旭找到师时,雪已停下来,几个人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师弄醒。师的手怎么也握不住班长的手,他气如游丝般吐出一个字:枪。然后便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胸前。班长赶紧解开师的军衣,棉袄里贴胸卧着那支折叠式冲锋枪。班长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抓起枪,将一梭子子弹射向了茫茫的天空。那有如雷霆般的脆响,立刻便将山脚下零零星星的爆竹声淹没了。早已泪流满面的小顺子,紧紧地捂着师的手说,副班长,我们回去吃年饭吧。

雪雾中,班长背着师,4个银白的身影向山下奔去,他们身后那些深且实的脚印,在雪野中极鲜明,极耀眼。

炎樱语录

私语

张爱玲

我的朋友炎樱说:“每一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鬼魂,回来寻找它自己。”

炎樱描写一个女人的头发:“非常非常黑,那种黑是盲人的黑。”

炎樱在报摊子上翻阅画报,统统翻遍之后,一本也没买。报贩讽刺地说:“谢谢你!”炎樱答道:“不要客气。”

炎樱买东西,付帐的时候总要抹掉一些零头,甚至于在虹口,犹太人的商店里,她也这样做。她把皮包的内兜底掏出来,说:“你看,没有了,真的,全在这儿了。还多下二十块钱,我们还要吃茶去呢。专为吃茶来的,原没想到要买东西,后来看见你们这儿的货色实在好……”犹太女人微弱地抗议了一下:“二十块钱也不够你吃茶的……”可是店老板为炎樱的孩子气所感动——也许他有过这样的一个棕黄皮肤的初恋,或是早夭的妹妹。他凄惨地微笑,让步了。“就这样吧。不然是不行的,但是为了吃茶的缘故……”他告诉她附近哪家茶室的蛋糕最好。

炎樱说:“月亮叫喊着,叫出生命的喜悦;一颗小星是它的羞涩的回声。”

中国人有这句话:“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西方有一句相仿佛的谚语:“两个头总比一个好。”炎樱说:“两个头总比一个好——在枕上。”她这句话是写在作文里面的。看卷子的教授是教堂的神父。

燕子

有一首歌

席慕蓉

初中的时候,学会了那一首《送别》的歌,常常爱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有一个下午,父亲忽然叫住我,要我从头再唱一遍。很少被父亲这样注意过的我,心里觉得很兴奋,赶快再从头来好好地唱一次:“长亭外,古道边……”刚开了头,就被父亲打断了,他问我:“怎么是长亭外?怎么不是长城外呢?我一直以为是长城外啊!”

我把音乐课本拿出来,想要向父亲证明他的错误。可是父亲并不要看,他只是很懊丧地对我说:“好可惜!我一直以为是长城外,以为写的是我们老家,所以第一次听这首歌时就特别地感动,并且一直没有忘记,想不到竟然这么多年是听错了,好可惜!”

父亲一连说了两个“好可惜”,然后就走开了,留我一个人站在空空的屋子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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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刚般到石门乡间的时候,我还怀着凯儿,听医生的嘱咐,一个人常常在田野间散步。那个时候,山上还种满了相思树,苍苍翠翠的,走在里面,可以听到各式各样的小鸟的鸣声,田里面也总是绿意盎然,好多小鸟也会很大胆地从我身边飞掠而过。

我就是那个时候看到那一只孤单的小鸟的,在田边的电线杆上,在细细的电线上,它安静地站在那里,黑色的羽毛,像剪刀一样的双尾。

“燕子!”我心中像触电一样地呆住了。

可不是吗?这不就是燕子吗?这不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燕子吗?这不就是书里说的、外婆歌里唱的那一只燕子吗?

在南国的温热的阳光里,我心中开始一遍又一遍地唱起外婆爱唱的那一首歌来了:“燕子啊!燕子啊!你是我温柔可爱的小小燕子啊……”在以后的好几年里,我都会常常看到这种相同的小鸟,有的时候,我是牵着慈儿,有的时候,我是抱着凯儿,每一次,我都会兴奋地指给孩子看:“快看!宝贝,快看!那就是燕子,那就是妈妈最喜欢的小小燕子啊!”

怀中的凯儿正咿呀学语,香香软软的唇间也随着我说出一些不成腔调的儿语。

天好蓝,风好柔,我抱着我的孩子,站在南国的阡陌上,注视着那一只黑色的安静的飞鸟,心中充满了一种蒙胧的欢喜和一种蒙胧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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