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跟随林氏到达薛老太太住的福宁堂时,已有不少小辈陪在里头。
薛晟是长房次子,在堂兄弟中序五,同胞长兄薛诚官至大理寺少丞,已经婚配多年,妻子杨氏如今接替婆母薛大夫人主持伯府内务。
林氏甫一进入,杨氏就笑着迎了上来,“五弟妹,今儿你可迟了,老太太已念叨你许多回了。”
念及屋里尚有几个未婚配的小姑,虽是打趣,也只是点到为止。林氏红着脸被让到薛老太太跟前,顾倾抱着她解下来的外氅站在屋外,透过细珠垂帘的缝隙朝内瞧去,只见老太太握着林氏的手,小声问了句什么。
菱花窗格将阳光切刻成一缕缕细碎的光色,窗外分明是寒秋,室内却显得那样温暖和煦。
只是林氏泛红的脸侧过去,唇角的笑容里掩藏着抹不去的苦涩。顾倾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将桃红绣牡丹的外氅仔细挂好,与各房跟来服侍的丫头们一并肃立帘外。
室内的笑声间或传来,二房新迎进来的六奶奶年纪轻、爱说笑,样貌也生得福气喜庆,很得老太太青眼。
待得屋里喊摆饭,顾倾等人才依言鱼贯而入,各扶着自家主子落座。
此时门帘掀开,三爷薛勤与三奶奶吴氏姗姗迟来。
这二位虽已成婚数载,瞧来仍是一副蜜里调油的亲热模样,吴氏出身江南水乡,肌肤莹若凝脂,穿一袭嫩粉色掐腰袄裙,与形容俊逸的薛琴站在一起,便是幅赏心悦目的画。
只是今日吴氏面有倦色,纵是略施薄粉,亦瞧得出眼下的青痕。
“三弟妹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杨氏起身关切地将吴氏扶住,挑眉对着薛勤道,“是不是三弟又惹三弟妹生气了?”
薛勤大喊冤枉,笑道:“有大嫂子护着她,我怎么敢?”
薛老太太招了招手,命吴氏近前,试探摸了摸她掌心,倒还算温热,“老三家的,哪里不舒服?可请大夫来瞧过了?”
吴氏垂下眼睛,羞涩地点了点头,“晨起有些晕眩,三爷命人去请大夫瞧了,这会儿觉着好些,劳祖母忧心。”
薛老太太见她一脸羞意,又想到若当真有什么病症,必然不敢贸然前来自己身边,当下心中已有猜测,不由抬头看向薛勤,假意板起脸道:“老三,还不快说,你媳妇儿到底是怎么了?”
薛勤嘿笑了声,“回祖母,淑容有了。”又伸出指头比划,“已近四个月。”
这消息一出,众人均是满面喜色,薛老太太忙命人让座给吴氏,“胡闹!既有了身孕,眩晕不适,就该好生在房里休息,叫人来回一声就是,怎还叫她吹这一路冷风?”
又关切地握住吴氏的手细问:“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有什么不妥,切不可瞒着不说。都已是四个月的月份,先前没觉出什么?可是伺候的人不仔细?”
众人围在吴氏身边,人人欣慰,个个关怀,林氏悄然退开几步,脸上挂着与其他人同样的笑,嘴角却僵硬得厉害,拢在宽大袖中的手指紧紧扣住身侧的椅背。
薛家钟鸣鼎沸,世代尊荣,只是到了这一辈,人丁便有些单薄。
杨氏嫁进来十余年,仅养下两个闺女;二奶奶王氏膝下一儿一女,养不到年便陆续夭折,如今房里只有个庶出的哥儿;三奶奶吴氏纤弱,先天不足,前后两回有孕,都是不足月便掉了。原先有她作伴,林氏尚可自我安慰,左不过先嫁进来的人也还没有子息。
可如今吴氏前面一胎才没了多久,这便又有了四个月的身子,转念想到自己和薛晟的相敬如“冰”,心中有如刀绞。
身后递来一只茶盏,触手温热。
转过脸来,见是顾倾,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