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伴着我开车回慧帝苑,赴我和黛丝丽的六点之约。
安琪不只是我的搭档,不只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只是我的爱人。当然,她是所有这一切,但她远远超过这些。那晚我们做爱之后,我开始明白,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可能从小就存在于我们之间——不只特殊而已,它是庄严神圣的。
安琪是我大部分的起点,也是我全部的终点。
没有她——不知她身在何处或她的安危——我不仅仅失去一半平日的我,我根本归零。
黛丝丽。黛丝丽躲在寂静的背后。一定是她。待会儿我一见到她,二话不说,先给她膝盖一枪,再问我的问题。
但我脑中有一个声音悄悄提醒我,黛丝丽很聪明。记住安琪说的:黛丝丽永远有动机。如果是她造成安琪失踪,如果她把安琪绑在某处,她会用安琪作为谈判筹码。她不会仅仅杀了她。杀她无利可图。杀她没有好处。
我从斯多洛道出口下快速道路,然后右转,打算绕里沃瑞特圆环开到慧帝苑。但抵达圆环前,我在路边停下,让引擎空转,打开警示灯,强迫自己做几次深呼吸,冷却血管中沸腾的血,思考片刻。
塞尔提克人,脑中的声音悄悄说,记住塞尔提克人,帕特里克。他们疯狂。他们热血。他们是你的族人,公元前1世纪令整个欧洲闻风丧胆。没有人敢惹他们。因为他们精神错乱又嗜杀成狂,身体涂成蓝色,带着勃起冲上战场。人人惧怕塞尔提克人。
直到凯撒大帝。尤利西斯·凯撒问他的手下,所有这些关于可怕的野蛮人在高卢、在德国、在西班牙和爱尔兰的传闻究竟在胡扯什么?罗马无畏于任何人。
塞尔提克人也一样,他的手下回答。
有勇无谋,敌不过聪明才智,凯撒说。
于是凯撒派了五万五千人在阿利西亚迎战超过二十五万塞尔提克人。
他们来了,眼中冒着血。他们赤身裸体,带着狂怒和勃起和完完全全、彻彻底底不顾个人安危的呼啸来了。
然后凯撒的军团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由于执行精准的战术策略,不带任何感情,凯撒的部队征服了抛头颅、洒热血、大无畏的塞尔提克人。
当凯撒凯旋归来,在罗马街道游行时,他表示他从未见过比高卢塞尔提克主帅维钦吉多里克斯更勇敢的领导人。也许为了强调他对有勇无谋的真正看法,凯撒在整个游行过程中挥舞着维钦吉多里克斯被砍下的首级。
头脑再度征服蛮力。理智战胜感情。
像塞尔提克人一样冲上去给黛丝丽膝盖一枪,并期待得到答案,是愚蠢的。黛丝丽是战术家。黛丝丽是罗马人。
我坐在未熄火的车里,查尔斯河的黑水在我右边滚滚而逝,我沸腾的血冷却到冰点。我的心跳慢下来,手不再颤抖。
这不是抡拳头打架,我告诉自己。打赢了架,你只会换来头破血流,你的对手流的血比你多一点,但只要情绪上来,他通常准备再跟你干一架。
这是战争。打赢战争,砍下敌人脑袋。故事结束。
“你好吗?”黛丝丽说,她从慧帝苑走出来,迟到十分钟。
“很好。”我微笑。
她在车旁站定,吹一声口哨表示赞美。“美极了。我真希望天气够暖可以放下车顶。”
“我也是。”
她先抚摸一下车门,才打开门上车,轻轻啄一下我的脸颊。“珍纳洛小姐呢?”她伸过手来,手指顺着木漆方向盘拂了一圈。
“她决定多晒几天太阳。”
“看吧?我就知道。你白白浪费一张免费机票。”
我们一口气冲上快速道路交流道,切入通往1号公路的车道,后面响起几声尖锐的喇叭。
“我喜欢你开车的方式,帕特里克。非常波士顿。”
“本性难移,”我说,“我是彻头彻尾的豆豆城人。”
“天呐,”她说,“听这引擎的声音!像狮吼。”
“这是我买它的原因。我一听到河东狮吼就投降。”
她发出低沉、带着喉音的笑声。“看得出来。”她跷起二郎腿,向后靠着椅背。她穿一件海军蓝大翻领开斯米羊毛衣,罩在压线牛仔裤上,脚上是一双褐色软皮平底鞋。她的香水闻起来像茉莉花。头发闻起来像脆苹果。
“所以,”我说,“你回来后过得愉快吗?”
“愉快?”她摇头。“我从下飞机后一直躲在公寓里。直到你来,我怕到不敢探头出去。”她从皮包拿出一包登喜路香烟。“介不介意我抽烟?”
“不介意。我喜欢烟味。”
“戒烟啦?”她按下仪表板上的打火机。
“不如说正在克服尼古丁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