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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枕上的花环(第2页)

“天哪!你只给他两本。”

“这位站长有六个儿子,全都在学校读书。那一百本便条簿,有九十八本是给他的孩子用的。身为‘表格与文具视察员’,我知道他们会耍什么伎俩。哟,火车到站了!我得在这儿下车了。看来今天我又会碰到一箩筐鲜事了。但愿我有机会告诉你,这个火车站的站长究竟申请哪些文具。”

“前些天,我遇到你手下的一位‘表格与文具视察员’。”

“你遇到什么?”

“铁路局的‘表格与文具视察员’呀。”

“我们局里没有这种人。”

“这个人可不是我捏造出来的。他还把文具申请单拿出来给我看呢。”

一听到“文具申请单”,这位朋友只好招认了。

“纸包不住火,这项机密还是泄露出去了。有些人在铁路局工作了一辈子,从没听说局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唉,这阵子为了安排总统行程,我忙得晕头转向。我们那位前总统不喜欢坐飞机。你知道,对铁路行政人员来说,安排总统行程是多伤脑筋的一件事吗?更改行车时刻表、重新规划路线、检查铁轨——一寸一寸地检查啊。总统驾临之前二十四小时,派出大批保安人员,四处巡逻,监控可疑人物。然后,你得亲自扮演替身的角色,在总统专车抵达前十五分钟,搭火车在同样的路线上先走一趟。如果有人想暗杀总统,首先遭殃的人就是你。”

“在你们这座伟大的城镇,我们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才能喝到一杯咖啡啊?”

“在咱们这个地区,火车站是文明的中心。那儿供应的咖啡挺可口的。”

“我们到火车站去吧。”

“先生,您点什么?”

“两杯咖啡。”

“对不起,我们不卖咖啡。”

“哦。那么,来一壶两人份的茶吧。顺便把顾客申诉表拿来让我们填一填。”

“先生,您说什么?”

“顾客申诉表啊。”

“先生,我去跟经理讲一声。”

“不必了。你把那壶茶跟顾客申诉表拿来就行了。”

“我为这件事向您致歉。火车站的餐饮,是交给当地承包商办理的。我们把咖啡和茶叶交给承包商,他却转卖给别人。我们拿他没办法。这个承包商认识一位部长。这是我们印度特有的现象。瞧,服务生回来了。”

“他把顾客申诉表带来没有?”

“没有。他端来了两杯咖啡。”

印度铁路!它永远留存在每一个旅人记忆中——不管你是在印度哪一个地区旅行:北部、东部、西部或南方。然而,却很少作家记述印度铁路的浪漫传奇。这个规模无比庞大的机构,缩短了印度的距离。它在每一个车站张贴一幅早已褪色的布告,信心满满地宣称:误点的班车通常会准时抵达目的地。确实,印度的火车通常都能够做到这一点。可是,印度铁路局的浪漫传奇真的存在吗?一个这么复杂这么优秀的组织,应该属于一个比较富裕的、拥有繁华的城市让游客寻幽探胜的国家。然而,把浪漫传奇赋予印度城镇的只是距离(或你对距离的认知)而已。(那些城镇的名字全都罗列在车厢内的黄色布告板上。)火车的动力把距离吞噬消化,然后将它排泄掉。火车鼓足马力,加速前进,而不久之后你就会发觉,火车的速度变得跟铁路两旁那一片贫穷、辽阔、单调、渺小的土地一样毫无意义。这块土地仰卧在苍穹下,奄奄一息,死气沉沉,直到火车抵达下一站,它才突然苏醒过来,闹哄哄的,仿佛把一路上压抑着的精气和活力全都宣泄在这一个时刻,这一个地点:身材矮小、汗流浃背的脚夫,头上缠着红巾,身上穿着印度式长衫,扯着嗓门呼叫;卖茶水的小贩提着大茶壶,随身带着杯子四处叫卖(杯子用后就砸掉);卖槟榔和咖喱点心的小贩在人堆中钻进钻出,吆喝不停。(装食物的盘子,是几片用干枯的小树枝缀在一起的树叶,用过后就被扔到月台或铁轨上——那里,早就有一群野狗等着,一看见“盘子”掉下来,就纷纷扑上前去,龇牙咧嘴抢成一团,抢不到食物的狗就会扯开嗓门嚎叫不停。)印度的火车站既是避难所,也是民众活动中心。光滑沁凉的水泥月台让无家可归的人有个栖身之处。整座火车站天花板下,悬吊着一台台低矮的风扇,癫癫狂狂,不断地旋转着。日出日落。火车继续开行。奔驰中的列车映着金黄的曙光或晚霞,从车厢顶上把一条长长的、直直的影子投落到铁轨上。前方,依旧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土地,前路迢迢。铁轨不会着火燃烧吗?火车会带领我们进一个富饶的、让老百姓挺起腰杆儿过日子的国度吗?不,这一列热烘烘的浑身沾满尘土的紫红色车厢,只会把我们带领进另一座车站,让我们听到更多叫声,让我们看到更多匍匐在地上的人体、更多四处流窜的狗,然后,把我们送进头等车厢候车室,享受一场不怎么舒适的淋浴,战战兢兢地吃一顿味同嚼蜡的午餐或晚餐。事实上,在印度铁路局心目中,货运比客运重要得多,而它的客运营收主要来自三等车厢,而非头等车厢——那一节节简陋的车厢,总是挤满下层社会的民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又怎能责怪铁路行政人员对印度铁路的光辉和浪漫传奇视若无睹呢?印度铁路服务印度的广大民众——无休无止而且准时。这是它的职责。它让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许多印度人认为只有在三等车厢才看得到的“真正的”印度,它也让我们看到了印度的茫然、无奈和无穷无尽的苦难。印度铁路的浪漫传奇,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这会儿,我正坐在三等车厢中——这可不是一般的印度式三等车厢。它有空调设备。整个车厢布置得就像飞机的客舱:一排排隔开的坐椅,高耸的椅背可以随意调整;双重玻璃窗悬挂着窗帘;座椅中间的通道铺着地毯。我们搭乘的是印度铁路的“尊贵”客车。这一列冷气车厢,行驶在印度三大城市和新德里之间。只花四英镑,你就可以舒舒服服旅行一千英里,以每小时三十五英里的速度奔驰在印度的大地上。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印度南方。车上的乘客大多是个子瘦小、五官清秀的南印度人。旅程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管静静坐在车厢中,显得很羞怯。在这群乘客中,你一眼就注意到那个鹤立鸡群的锡克人。他的身材十分魁梧,动作很大,脸上的胡子却很稀疏(锡克男人脸上大都留着一副浓密的胡须),额头上低低地紧紧地缠绕着一条黑色头巾,看起来就像西方人戴的贝雷帽。刚看到这个锡克人,我还以为他是来自欧洲的艺术家呢。他不理车厢中四处张贴的告示,大模大样举起皮箱,二话不说就把它塞到行李架上。这个动作把他那一身结实的、有如举重选手一般的肌肉,全都展现在我们眼前。放好行李,他回过头来,不屑地打量了全车乘客一眼,撇撇嘴,满脸鄙夷——他显然没把我们看在眼里。他的座位在车厢前面,跟我相隔四五排,他一坐下来,我就只能看到他头上那条黑布巾的顶端。不知怎的,我竟然被这个锡克人深深吸引住了。我的两只眼睛,仿佛着魔似的,不时回到那条头巾上。旅程开始还不到一个钟头,我就觉得,这个锡克人的身影有如阴魂一般紧紧纠缠着我。我担心(在密封的空间中旅行,我总是会这样担心)我对他的好奇和兴趣会引起他的响应,结果,我们之间难免会发生某种接触,而这正是我想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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