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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故事的大体情节是相同的——

郗鉴决定和王氏联姻,派门生送信给丞相王导,希望从王氏子弟中为女儿找一位夫婿。王导让这位门生去东厢自己看王家的年轻人,任意挑选。门生去过东厢以后回到郗家复命,反馈说“王家的年轻人都很好,然而听说您写信寻觅女婿,都竭力保持得庄重,只有一位年轻人仍旧在东床上坦着肚子吃胡饼,好像没听见您来觅婿。”郗鉴一听,当即拍板表示“正是这个好。”再派人去王家打听,原来是王羲之,便将长女郗璿嫁给了他。

王琅当年读这个故事觉得不太能理解。

因为如果是收到信以后,专程把族人里所有年轻未婚男子叫到东厢,让门生挑选,那么王羲之的行为就有刻意做作的嫌疑,毕竟是他自己同意来东厢参加选婿,真的不在乎可以不要来,已经来了却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总让人感觉有点虚伪。

但有了王氏聚族而居的前提之后,事情就说得通了。

王家尚未结婚成家的年轻人本来就聚在东厢,郗鉴写信给王导觅婿,王导当场让送信的门生去东厢挑人,东厢里的子弟仓促之下缺乏准备,纷纷表现出庄重矜持的样子,希望给郗家门生留下个好印象。只有王羲之依然故我,本来在吃胡饼,门生来了以后还在吃胡饼。

后人通过这个故事至少可以知道两件事,第一,王羲之在一群年轻人里确实是表现出众,难怪被郗鉴另眼相看;第二,东晋的胡饼个头比较大,一个人一时半会吃不完。

王悦再怎么心思玲珑也想不到她的思路能从选女婿一路歪到吃胡饼,犹自认真回答:“那却是位谨慎人,只道我家诸郎皆好。山山若想听实话,恐怕只有等郗车骑的婚书发来,才能听到流传。”

王琅心说不用等那么久,有位名为刘义庆的仁兄已经提前告诉我了,又听王悦道:“山山以为这桩婚事会落到谁头上?”

那你可是问对人了。

王琅假意思考了一下,先谨慎求证:“逸少兄长今日可在东厢?”

这桩婚事虽然是长辈指定,但事后被证明是桩美满姻缘,万一被她的蝴蝶翅膀扇乱就麻烦了。

好在王悦略微颔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于是王琅放下心,使用起后见之明:“郗车骑若看中权势,先派人打探族中子弟再向丞相约婚不迟,既然直接致信丞相向王氏求婿,足可见他看中的并非朝中权势,只是王氏门第。逸少兄长清贵朗拔,久有隐逸之志,若为女儿平安喜乐计,当是最佳人选。”

言毕,顺手从案几上摸了一块茶点小咬一口,缓解被胡饼勾起的食欲。

时人以王悦、王应、王羲之为王氏三少,认为三人是王家最出众的三个年轻人。其中王悦是丞相王导的长子,王应是大将军王敦的嗣子,唯有王羲之少年丧父,靠寡母兄长养大,能与前两人并称,与父亲的成就地位无关,全凭自身优秀。

另外王琅看过王羲之的《逸民帖》,知道他不爱在朝中做官,有在地方上隐逸的志向,以至于连表字也取为“逸少”。

在魏晋这种政治黑暗的乱世里,做隐士比做官安全,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开朝堂的云谲波诡,保全自身。

以王氏自身为例,仅仅几十年前,王家的王戎、王衍、王澄、王敦、王导,都天下知名,最后只有王戎、王导算正常离世,但两人陷入险些被杀、命悬一线的情况也不止一次。

到王敦之乱后,王导这一辈的王氏族人从十几人只剩下四人,其余全部死于非命。

王琅自己推断,王家对下一代的布局应该是以王悦在朝中执掌机枢,王允之在地方领握望府,王羲之在士林培养声望,三方相互照应,风险最低的是王羲之。

如果不追求权势,单纯希望女儿嫁个英俊体贴的夫婿,一生平安快乐,那么不愿意牵扯到朝堂之争中的王羲之是王家最合适的人选。

王悦对她关于王羲之的论断并不评价,反而在她说到平安喜乐四字时微微扬眉,目视着她温和问道:“山山喜欢什么样的夫婿,不妨说说看,我平时好替山山留意。”

王琅咽到一半的点心顿时就不香了。

她完全没想到王悦问她郗家婚事,实则意在问她对自己婚事的看法。这类事在古代一般不都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子女自专的余地?就像这次郗鉴让门生送信到王家求婿,是王导和郗鉴决定了要让王、郗两家联姻,缔结两姓之好,作为当事人的郗鉴之女郗璿与王氏之子王羲之在其中并没有话语权。

虽然她自有打算,根本不准备结婚嫁人,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适合对外透露,因此咽下点心,若无其事道:“二兄尚且未曾娶妻,阿琅还早着呢。”

王悦摇摇头:“世家大事,在于婚宦,婚字犹在宦前,不可不重。倘若不得其人,倒不必急着成婚,但相看总是越早越好。以山山的才华品貌,值得世间最好的男子相伴,若是下手晚了,好儿郎都被他人挑走,不也很遗憾吗?”

王琅被他说得有点脸热,掩饰性地侧了侧头:“兄长谬赞了。阿琅明白兄长的意思,谢谢兄长。”

她还是不太想和家人谈这个问题,但又不想欺骗王悦,因此答得模糊。以王悦的善解人意,想必能明白她不愿多谈的意思,不会再勉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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