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想了想,便道:“衙内,这梁山若要招安,最好是与那宋江详细议定了,设一个局,将梁山全众都诓入了局中,招安便定;这局中却须再设一个局,谋的便是宋江。依燕青看来,招安是大,宋江是小,只需招安事定,那宋江一个匹夫,衙内要谋他还不是举手之劳?”
高强想想也是,宋江本是在朝中全无根基地,所仰仗的就是梁山这一支人马,还有高强的支持。如今为了避免宋江被蔡京利用,成为要挟高强的把柄,这位及时雨在梁山招安之后就将完成使命,寿终正寝,只需把梁山的人马安抚好了,宋江一个人有什么难对付的?“既然如此,咱们当想一个办法,和宋江会个面,将招安大事商议一番,也好安以下宋江这厮的心。”
高强对于宋江称得上是知面知心了,此人堪称草莽中的枭雄,心黑手狠,惜乎出身过于卑微,根基太浅,若是给他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没准还真能干出个名堂来。他在梁山上作了这几年卧底,好容易等到了出头的日子,一面欣喜若狂,一面就得想想招安以后这日子怎么过了,最直接的问题就是:招安以后和高衙内之间的关系如何处理?
在港台片中,卧底一旦完成任务重回警队,多半是会重新获得一份履历,将卧底的经历统统抛弃。但宋江的情况不同,他这可是带着几万兄弟招安的,而且招安之后就要在朝廷为官,这个“招安巨寇”的帽子将会伴随他一辈子的!在这种情况下,和高强这个暗地里的卧底上司、表面上的招安大臣之间如何相处,可就着实让人犯难了。高强决意要在招安之后就设法杀死宋江,也未必不是出于这种心理,以宋江那种多疑的性格,又怎么会在没有得到高强的保证之前就允诺招安呢?
燕青略一思忖,双手一拍:“有了!再过几天,四月二十八,乃是泰山岱岳大会。这大会上有一桩热闹事,乃是泰山争交……”
高强一愕,随即想起水浒书中的记载来,笑道:“此事我亦知之,遮莫是有个什么擎天柱任原的,夸称泰山三年无对手,得了花红缎匹无数?小乙敢是要去和他争竞一番,看看谁个厮扑真真天下无对?”
燕青笑道:“些许虚名,争的什么!小人只是想,这件事乃是京东盛事,尤其今年任原三年无对手,已经贴出招儿来,单搦天下好汉与他厮扑,口出大言四海无对。绿林之中最重武名,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那任原放了这话,料必耸动天下好汉。小人想来,那宋江自为山寨之主,等闲也不得下山,衙内若要与他相会,须得借个好由头,这泰山争交,便值得宋江下山一遭了。”
高强拍手叫好,这点子却是妙,要知道任原放出这样大话,多有人不服他,宋江倘若说及要去看他争交时,梁山上多半无话说,只怕还有许多人要去与他争竞。那泰山离梁山泊又近,接应甚便,也没有安全问题,再说彼时无数百姓汇聚,纵然宋江露了身份,官兵想要拿人,也须投鼠忌器。
此时招讨司大营在李家庄建立多时,高强索性就赖下不走了,一面整训,士卒,一面就着水边教习水军,俩人在帐中说话,耳旁却时时传来校场上的阵阵喊杀声。高强叫了时迁进来,命他设法将消息传到山寨给宋江知晓,要他四月二十八日前往泰山岱岳大会,彼处相会,商议梁山招安一事。
时迁得令便去,高强正要出去看看练兵,忽然有小校来报,说是花荣今日开口说话,想要见一见招讨大帅。
第十一卷 招安 第六六章 岱岳
花荣所居处乃是李家庄的偏院,与扈成恰作个隔壁邻居,安道全取个厢房住了,就近与这两个诊治伤势,高强每日都使人来望,也曾亲自看望过扈成几回,却不曾见过花荣,大家兵匪不同路,高强又不是要审他,乐得容花荣独个养伤。
听说花荣有意要见自己,高强携着燕青来到偏院,只见扈三娘端着一个木盆出来,里面装着棉布绷带,想是要去洗过的。这一丈青现在已经成了安道全的下手,一面照料哥哥,一面学些护理之法,也是高强有意让安道全整理出一套军医专业的医术和护理标准来,否则扈三娘哪里有这样的闲暇。
见到高强到来,扈三娘不敢怠慢,赶紧上前见礼。高强看她精神倒还旺盛,脸上也有笑容,看来扈成的伤势渐渐好起来,果然进到屋中,扈成已经能坐起来进食了。
大家见面,少不得寒暄几句,问些病情之类,自不待言。高强顺口问起隔壁花荣的情形,扈成还没下地,自然不得知,扈三娘却道:“这人当真命大,论起送到这里来的伤势,便是骆驼也死了几回了,那脸色白的吓人!不料竟熬了转来,安神医经手诊治,好的比我哥哥倒还快些,李庄主见拨了两个仆妇、两个庄丁为他看护,比我哥哥却半些儿也不差了。”
扈成听妹妹说话颇有些怨气,几次要她莫说,扈三娘只作不知,一张嘴噼里啪啦打开了就关不上。高强几欲发噱,这女将原来一般的鸡婆,只是表达方式有些不同而已。
“咳咳,此事你兄妹早晚须得知道,便说也无妨。”高强想了想,梁山招安这事对于手下的官兵也有不小的影响,大家打生打死的,转脸又要作同僚。当兵的多半是直性子,这个弯要想转过来可不大容易,不如趁此机会看看扈成兄妹的反应如何,他二人和梁山仇深似海,倘若他们都能接受,余人便都好办得很了。
“朝议以为梁山势大人多,若要尽数剿灭,一来有伤天和。二来空费钱粮兵马,因此许多大臣主张招安,官家已然降诏于我,命我一力担当招安大事,你兄妹二人可有话说?”
扈成听了,沉默不语,扈三娘却愕然变色,腾地站了起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道:“相公,那梁山狗贼害我全家,杀我扈家庄百姓。若是轻易招安,国法何在,天理何在?我兄妹誓不与彼干休!”
高强赶紧好言安抚。他心里明白,莫看扈三娘一说就跳,其实这女子没什么主见,水浒传上扈家庄全家都被李逵砍了,这扈三娘却老老实实地给王英作了婆娘,可知也不是什么真个刚烈的女子。倒是扈成一直为石秀办事,经过家中惨变之后,人也沉稳了许多,这才是真正要摆平的人。
只见扈成低头想了一会,先拉住了扈三娘。抬起头来望着高强,淡淡道:“衙内……小人自数年前跟随衙内,在石三郎麾下做事,叫惯了衙内,今日可还叫得么?”
高强一愣,实际上他身边的这些人,比如许贯忠、燕青、石秀、杨志等等,即便是到了现在,私底下还是叫他衙内,听惯了也不觉得什么,高强心里也没把什么官位名衔当回事。不过扈成现在这般说法,显然是要计较什么话“当讲不当讲”之类。
“叫得叫得,你随我于微时,咱们算是布衣之交,如何变得生分了?扈小哥,你若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我高强便是高强,不管是在太尉府作衙内,还是大名府作招讨使,始终未变。”
扈成听见高强这般说,面色微动,低声谢过了,便道:“招安一事,朝堂自有公议,我扈家庄数百条性命,原也不在朝廷的眼里,只是对我兄妹而言,那却是切齿之恨!梁山招安必然肆赦,小人只问衙内一句话,那董平赦也不赦?”
高强松一口气,心说这事好办,那人渣我本来也不想留他,就算他能打,我大宋难道除了这种人渣就没有好汉了?“董平倒反朝廷,为祸百姓,罪在不赦。纵然招安议定,其余人都赦了,这董平我也决计不放,大不了招安宣诏之前,我让你兄妹二人到大名府大牢里,将董平亲手杀了,以泄心头之恨,这可使得?”
扈成兄妹原是庄户,百姓疾苦也都知晓,原不是要尽杀梁山军,听说高强愿意把董平送与他兄妹报仇,都是感激,扈成便唤扈三娘扶着他要拜,高强赶紧拦住不叫拜,又嘱他好生养伤,莫要等到梁山招安事定时,他还躺在床上,还说什么报仇?
扈三娘在一旁却笑:“相公放心,纵然哥哥不能起身,三娘也可手刃仇人,好歹搠他十七八个透明窟窿,方消我心头之恨!”这女子相貌原是不错,不过眼下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阴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