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可这时他猛地僵住,大广场上的电视正在播新闻。他希望那声音是一种幻听,可是事实总是会在你面前把你最小心翼翼的愿意摔得粉碎。
前格雷多集团的总裁……
布鲁安·格雷多……与昨日辞世……
他的父亲,死了……
他冲向旁边的报摊,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拽起一张报纸,报纸的头版登着一张大照片,那是他生命中最熟悉的人。依然严肃而慈爱地,笑着。
我得回去!这是他脑子清醒过来后唯一的想法,强烈地占领了他整个意识!葬礼三天后举行,他得在那这前赶回去,他必须得参加,最后看一眼他的父亲!
他在街上跑着,偶尔有人看到这个年轻人悲伤痛苦的表情,可并没有多加在意。这世界上太多的人在痛苦和徘徊,他并不算特殊。
维瑟感到很冷,和那被丢在冰冷的夜晚的冰冷不同,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冷。也许每个失去父母的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不知道,他有一种世界上只剩他独自一人般的恐惶感。
即使他不再经常梦到他,但他对他是独一无二的,他想起他略带严肃的面孔,总用宠溺的目光看着他,他想起他叫他名字的语调,恼怒的,带着无奈与深深爱意的声音。他母亲在世时也宠他宠得很厉害,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带摘给她“唯一的宝贝”,父亲总是用带着醋意的声音哼一声,“看看,你都把他惯成什么样儿了!”
可是他惯他惯得比母亲还厉害,他把所有世界最美好的东西给他,即使自己从来都是个不成材的儿子,他却从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而在闯了祸之后,他总会像一棵巨大的树一样站在他背后,原谅一切,解决一切。维瑟在这棵温柔的树下成长,那时他拥有最柔嫩经不起风雨的叶片,即使到了现在,只要想到那个人还在某处活着,担心着他,仍然会让他有那种很久以前就有奇怪的潜意识:只要有父亲在,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现在,父亲不在了。他死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能疼着他,想着他,为他收拾烂摊子了。
据说只要父母在世,你多大了都依然是个孩子的。当他们不在,你就得是个大人了。
没人会再这样无条件的疼他爱他,为他不惜一切,他将只能独自一人活下去,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冷酷世界。
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他抿紧唇,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一刻自己的眼神变得坚硬,他得独自负担起一切,用他的强悍和冷酷,虽然他一直是这么做的,可这一刻他仍有些温暖的心变得像钢铁一样冰冷。
他已经永远没有那可以让他柔软撒娇的地方,可回了。
第六章
维瑟赶到父亲的葬礼时,并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其实即使那会儿还没下葬,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冲过去哀悼一番,因为会有很多亲戚在那里。也许还有警察。
他到达时葬礼已经接近尾声,几个不认识的大约是亲戚之类的人停留在那里,公司破产后,仍留在他身边的人不多。
他搜寻了一下,艾维尔不在里面,他不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如何,但如果他们都离开他并不会觉得奇怪,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他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既没有他平时带着的不锈钢小酒壶,也没有那把左轮手枪。他把它们全用塑料纸包好藏到某个只有他可以找到的树洞里,这种谨慎几乎救了他一命。
因为很快地,即使他没有走上去,一个年轻的男人已来到了他身后,他的眼神充满警觉。维瑟转过头,前者亮了一下证件,“警察,请问是格雷多先生吗?”
维瑟敏锐地看到还有另外两个警察走过来,他们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他冷笑着想,他们算准备了自己一定会回来参加父亲的葬礼,他是他唯一的儿子。还真是敬业啊,看来我是自投罗网了,但即使是自投罗网,他也要来。
“是的。”他低声说,这时候赖也赖不掉,逃也逃不了,只是摆出低姿态来解除一下他们的防备。警察开口,“你有权保持沉默……”
“我没钱请律师,”维瑟说,“我……能去看看我父亲吗?”
几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色,葬礼的人已经走完了,剩下的墓碑孤单地伫立在那里,像在等他生前唯一心爱的儿子。警察布莱克记得这个年轻人的事,他是个俗语说的二世祖,被家族过好地保护着,性格软弱而且从未见过风雨。可以想像这些天的逃亡对他而言是多大的磨难。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铐,维瑟合作地把手伸出来,他把那冰冷的金属铐在他的手上。“去吧。”警察说。
维瑟静默地走向父亲的墓碑,像所有死去的人一样,那样的沉默与冰冷,上面写着他的生卒年月,他真的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再回来。
“爸爸,我回来了。”他轻声说,紧盯着那个墓碑。
他慢慢跪下,“我回来了……这么晚……对不起……对不起……”
几个警察静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男人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