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爆笑声起,慕奈兰趴在她身上笑的停不下来,始觉被调戏了的凤倾泠一脚将他掀下床,随手拿起未出鞘的望舒剑敲过去。
经过一盏茶的搏斗,败阵的慕奈兰委屈的捂着额头,背向凤倾泠坐在桌前生闷气,凤倾泠放下白纱安稳躺下,嘴角缓缓牵起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章:天涯夕望路不还(二)
入夜,幽冥大殿,足足等了半刻钟的商无凭丝毫不显急躁,就这么把主位上翘腿喝茶的人望着,慕奈兰翻了他一个白眼,“庄主深夜来访莫不是为专程欣赏本少?瞧不出你有这等癖好。”
“……”被狠狠恶心一把的商无凭表情一僵,随即很快便恢复镇定,道:“慕隐煞费苦心请老夫到此,不说点什么就准备放人了?”
“你们乱花山庄都爱到本少这要人。”慕奈兰徐徐吹了口茶烟,妖娆俊容淡上了几缕氤氲,看不真切的商无凭面不改色道:“老夫能偿慕隐所愿,慕隐也别欺人太甚,如此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庄主倒是风趣,本少甚担忧庄主无法适应太平盛世。”慕奈兰朝他抛了一媚眼,眼底的讥讽□□裸,如此不加掩饰的挑衅可谓嚣张至极,对此,与他交手短短几日常受此待遇的商无凭自是司空见惯,半句不跟他废话,“明人不说暗话,慕隐足智多谋一石二鸟,昨日之事老夫受教,倘若慕隐愿高抬贵手,老夫亦可成人之美。”
“庄主此言,正合我意。”朝他抬了抬下颚,慕奈兰将桃花眼弯似月牙,这派天真无害之相直把商无凭看的脸色铁青,他却丝毫不收敛,笑的大为灿烂:“本少从不强人所难,贵庄七弟子确实在幽冥界,去留由她自愿,庄主若要在此地动手,本少绝不袖手旁观。”
“言下之意慕隐欲干涉老夫师门之事?”商无凭眸光渐沉,慕奈兰挑眉,似笑非笑道:“师门之事?庄主似乎太过一厢情愿了。”
“本少丑话说在前头,无论勒缈云是去是留,你都必须言出必行,否则……”话到这里蓦然收了音,慕奈兰一步步从主位上走下来,奢华衣摆随之铺下长阶,轻蔑的神情与得天独厚的高傲资本无不讥讽着对方昨日的愚蠢行为,他停步在商无凭身旁,缓缓勾唇:“失去墨狐狸的乱花山庄,不值本少费丝毫脑筋,庄主以为呢。”
三界六道,芸芸众生敬之神祇,避之妖魔,畏之幽冥,早在天地初开混沌,便已冥冥注定,成者王,败者寇。
乱花山庄,集乱世之主,成乱世之始,能否终此乱世之乱,已非乱花山庄能力所限。
三途河,阴风呼啸,怨气缠绕,大片曼珠沙华在紫白空下红如泼血,一望无垠的河面水平浪静,看不尽深不见底的尽头长埋着多少永无来世的白骨。
慕奈兰慢悠悠围着等候在此的若成风幻成雨转了一圈,货物般打量他们三人,忽道:“庄主跳进三途河仍毫发无损,着实令本少意外,不知修的哪门哪派?”扬言腐水亦不惧之人世间有几?这老家伙连无间之地都知道,来历定然不简单,昨日若非凤倾泠拖住他,恐怕勒缈云会被逮个正着。
“三界之大无奇不有,三途河奈何的了万千人,也奈何不了老夫。”商无凭不痛不痒反讽,口舌之争素来不落下风的慕奈兰亦十分不客气咬回去:“庄主何等能耐本少怎会瞧不出来?乱花山庄浩然正气盘旋玉茫山巅,受世人敬仰爱戴,庄主更是声振寰宇,三界中谁人不知乱花七大弟子出自你手?此番正好让本少见识见识你是如何众望所归的。”
乱花山庄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内部矛盾无限扩升,兄弟阋墙,自相残杀,已然不死不休,他这巴掌可谓声如雷霆,商无凭脸色难看至极,不欲再听他舌灿如莲,恐生事端便退一步免遭侮辱,慕奈兰这才肯作罢,扬袖一挥,整片三途河法光异彩,河面上霎时伸出了密密麻麻的手臂,肥大又恶心,不多会,水波粼粼处,勒缈云半身现于人前,狠狠震惊了许久未见她的商无凭。
她额前盘旋着一朵尚未成型的黑莲,双唇黑红各半,模样与从前大相庭径,邪气在其周身紧紧纠缠,散出的腐恶令人作呕,商无凭没想到她的恨会种的如此之深,更没料到她修炼的如此神速,气的大发雷霆:“逆徒!”
他一喝,若成风幻成雨便有动作,双双飞向三途河欲将人带上来,慕奈兰移步幻影伸手一拦,笑道:“庄主可还记得本少方才说过什么?”
“逆徒,跟为师回去!”商无凭按捺住动手的冲动,三途河上不断回荡着他的怒斥声:“为师命你立即回庄!勒缈云!”
“混账!为师未将你逐出门之前你永远都是乱花山庄的弟子,犯下此等滔天大罪还不知悔改!”
商无凭两眼冒火,这是他首次失态于人前,以他人师长为名,痛心着他十几年教育的儿女走上不归路,若成风幻成雨不忍再看,悄悄垂下眼帘,勒缈云再也回不了头了,她身上没有任何过往的痕迹,曾经的清澈天真彻底被仇恨占满,待到灵魂被蚕食,她将彻底脱胎换骨,即便今天能带走她,他们也无力回天。
“别喊了,庄主真是健忘,她喝了穿骨水,此生皆无可能再开口言语,你要她如何作答?这不是强人所难么?”慕奈兰轻笑出声,满满全是幸灾乐祸,他走向商无凭,视线片刻不曾从勒缈云身上移开,“凭她的修为,纵然不能说话,要让你明白她的意思却不难,偏她不闻不问,想必原因庄主了然于胸,何必把话挑明了自讨没趣,本少劝你还是……”
“这是老夫的家事,无须慕隐……”
“从她破封那一刻起,就已经不是乱花山庄的弟子了,却因庄规束缚被赐穿骨水与蚀骨冰,当时若非墨狐狸替她受了那一百二十五颗的蚀骨冰,她早就没命了,墨狐狸是她十多年的挚爱,也是乱花山庄种种劫难后她活下去的唯一依赖,庄主口口声声为人师长,不知那时身在何方?躲着悄悄看?那总该看到她每一次摔倒是哪一双手掌扶她起来。”慕奈兰慵懒地打断他的话,笑着步步紧逼:“如今你有份扼杀她活下去的唯一依赖,无异于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竟还妄想她跟你回去?本少很厚道地告诉你,倘若此时她愿表态,本少说的这番话,你将会从她嘴里一字不漏的听到,甚至……更无情。”
蓦然,商无凭心头大震,看在慕奈兰眼里痛快无比,极尽嘲弄道:“你一走九年,置他们于水深火热而冷眼旁观,如若未被迫现身,与习寒弋之间的勾当或许无几人明白,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无非自作自受,既然还不死心,本少也说到做到,就给你一个机会。”
紫光随着话音笼罩整座三途河,旖旎光华中,慕奈兰下颚微扬,朗声道:“勒缈云!听好了,本少让你自由选择,只要你点头,本少绝不阻拦!”
几乎是与慕奈兰开口的同一时间,勒缈云睁着双眼慢慢沉下了三途河底,倚在孤灯处的凤倾泠从她眼底看到了清楚的恨,就那么一瞬不瞬盯着河岸上的商无凭,令人惊心的怨毒。
九年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紫京郡主,令邪魔歪道闻风丧胆的乱花七弟子,有疼爱她的万千同门师兄弟,有为她而终身未再娶的父王,九年之后的今日,污秽填满了她空白干净的前半生,连同那时天真浪漫的她一并拽下了阿鼻地狱。
“看到了?本少没威胁也没强迫,她自己选择留下。”指尖轻轻一弹,三途河面恢复了平静,静的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慕奈兰将两手拢进袖子里,“本少给你三天时间准备。”
言罢他利落转身走人,携凤倾泠头也不回进了幽冥宫,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凤隐殿前,他才道:“你以为是本少领勒缈云进门有意害她?”
勒缈云决心要脱胎换骨,与人无尤,凤倾泠摇头道:“你为何不阻止她?”
慕奈兰闻言温柔一笑,道:“本少以何立场阻止她为自己为心中所敬所爱之人谋生?每个人的命运都该由自己掌握,勒缈云之所以踏上这条路虽非初衷,却已无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