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锦哦了一声,忽而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李怀瑾刚才来了,为什么不在花厅等候冯丞斐,却直直地来到与卧房才帷幔相隔的主人起居的正房西阁内来?
“刚刚怎么不把王爷请到花厅去?”褚明锦扫了采青一眼,有些不想去揣度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儿其实使了坏心肠。
“王爷与老爷熟不拘礼,平常来了都是到处走动的。”采青低声回道。
“以后王爷来了,招待到花厅。”
褚明锦没有再追究,李怀瑾与冯丞斐的交情,她看在眼里,知采青没有撒谎,只是冯丞斐以前没有妻室,怎么样都无妨,以后自己跟他一处起居,该避讳的,还是得交待一声。
看看膳时了,褚明锦正准备吩咐冯翌去招待客人,冯丞斐回来了。
“刚沐浴了?头发湿湿的怎么就盘起来了?”冯丞斐一手搂住褚明锦,一手把她头上的钗环拔了,拉她坐到椅子上,进房间拿出布巾就替她拭擦头发。一面吩咐采青:“吩咐备膳,王爷也在这里吃。”
“你见过王爷了。”褚明锦问道。
冯丞斐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沉声道:“宝宝,我从君玉府上带了你送去酒楼的那个婆子回来了,我上午问过她,又查了那道士的底细,昨日你失魂一事,是你四姨娘郭氏所为。”
“郭氏怎么找得到那道士?”褚明锦略微一呆后,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他兄长那边的路子……”冯丞斐缓缓道来。
那婆子要将功赎罪,有问的没问的说了很多,将自己揣测的也说了不少,供出了郭氏的兄长郭从炎。
褚玮伦给了郭氏娘家不少银子,郭氏的兄长郭从炎用银子买了官,现是挨着燕京的阳平州的同知,那道士原是他辖治州里清平观的道士,早年犯了清规戒律,依道观规条要处死的,是郭从炎替为说情得以捡回一条生命。
褚明锦满腹怒火的同时,不由得起疑:“那道士当年犯的什么事?”
冯丞斐赞许地看褚明锦,道:“当年之事看似与今日无关,溯本寻源,却是大有关联,宝宝,你怎么想到这点的?”
“郭从炎不顾官声救一个道士?显然那道士所犯之事,即使不是直接跟他有关,也有间接的关系,抑或是当年他就藏了祸心,有意留下这么一个人为已所用。若是当年就藏了这么一个心思,实在让心惊胆寒。”
“那道士当年所犯之事,虽然被郭从炎掩下了,不过我利用关系,还是查到了,他是在道观中用兔子试验牛痘。”
牛痘也即天花,在这个医药落后的时代,染上很难救治。
“好卑鄙狠毒的人!”褚明锦大声痛骂,忽地想到一事,兰氏的女儿褚明蕊就是染了痘毒没有救过来的。
“格非,那道士犯这事是什么时候?”
褚明锦的指甲死死地掐进他的胳膊中,表情有些狰狞可怖,冯丞斐心惊,推开褚明锦,把她紧搂进怀里,急切地问道:“怎么啦?”
“你告诉我,那道士犯这事是什么时候?”
“建元一年,距今十年。”
褚明蕊染痘死去恰是十年。
无需再查问,褚明蕊的死因昭然若揭,褚明锦目龇欲裂,面颊上的肌肉因极度愤怒而痉挛扭曲,握成拳头的双手格格作响。
“我要杀了她。”理智被怒火焚毁,褚明锦挣开冯丞斐的怀抱,朝门外冲去。
“宝宝,你站住,什么事先跟我说。”看着目光灼红如烈焰,口气高昂凄厉之极的褚明锦,冯丞斐怎会放心给她跑出去,霎地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褚明锦已经快疯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杀了郭氏,替兰姨娘报仇。
“宝宝,你要杀谁跟我说,我替你杀,先冷静,慢慢和我说。”冯丞斐紧攥着褚明锦的手,他不能让褚明锦去冒险。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褚明锦无法冷静。
斑驳的老墙壁,破损残缺的粉檐,颓倒焦黄的衰草枯塘,这些就是兰氏的风貌,年仅三十一岁的兰氏,居于锦绣之丛,一家子华衣美服,而她却素衣薄簪,如暮年的老尼心如槁木地生活着。
若是褚明蕊活着,兰氏怎会如此悲凄?
“宝宝,我是你夫君,不管什么事,我一定替你办。”冯丞斐不急于问话了,把褚明锦往屋里拉,单手倒了一杯水,端到她唇边轻声诱哄:“来,先喝口水。”
他的容色清淡,眼情安宁,轻轻地说着家常絮语一般的声调,就仿佛天大的事,也有他顶着,不需得褚明锦操心的。
褚明锦深吸了口气,缓缓平复了心心头的怒火,道:“五姨娘的女儿明蕊就是染牛痘死的,十年前死的。”
“我明白了。”冯丞斐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追问,温言道:“杀一个郭氏易如反掌,可是,你得想一下,你爹那边怎么交待。”
褚玮伦宠郭氏如命,即使知道郭氏害死褚明蕊,肯定也不会给她杀郭氏的,若是她真杀了郭氏,因着冯丞斐的缘故,不能拿她如何,却能为难褚陈氏与兰氏。
“难道因为打老鼠忌着玉瓶,就放过她?”
“当然不能放过她,这事我来办。”
冯丞斐眉头一凝,满室明黄的阳光中,秀色无双的容颜闪过肃杀之气,黑眸是不容轻忽的狠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