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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2页)

偏过头逆光中看见小哲站在门口注视着我和绍凯,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离城的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灰暗,将我们各自的心事衬托得更加悲凉。

这一年在这样世界末日般的气氛中惶惶终结。

我终于知道了属于绍凯的故事,但听过之后我又多么希望自己永远都不知道。因为我了解去直面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回忆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忍受多大的痛苦。我看着绍凯,无数次让他不要再说了,可是他停不下来。也许从他知道他爸爸死讯的那一刻起,心里那道旧伤就再次被撕扯开了,血流顷刻摧毁了花许多年才苦心建起的遗忘之墙。

绍凯说,他的故事要从他记事说起。那时他家住在火车道旁的“三无”平房里,二十平,红色的砖加水泥堆砌起来,房顶铺着厚重的油毡。房子很潮,冬天生着炉子依旧阴冷,记忆里他的妈妈总是抱怨睡一夜腿都暖和不过来。大概是贫贱夫妻百事哀,绍凯从小听到最多的就是争吵,永无休止的争吵,那些刺耳的字像毒针一般不住往脑子里钻,小小的他一夜一夜蜷缩在床上,心从害怕渐渐变为麻木,到最后外面即使摔碟子砸碗他也可以睡得安稳。有一次刚刚上小学的他脱口而出一句脏话,他爸爸一耳光掴过去,当即他就摔到地上,嘴里充满血腥味。只不过他没哭,而是站起来无比冷静的问他爸爸,“为什么许你说不许我说?”他爸爸第二个耳光几乎把他打到吐血。 。 想看书来

病孩子(5)

八岁那年暑假的一天,天还没亮就有人砸门,睡在外面弹簧床上的绍凯爸爸满是不耐烦地去开门,门打开后涌进来几个男人,好像跟他说了几句话,就拉着他一起走了,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绍凯被他妈妈抱在怀里,他清清楚楚记得他爸爸临走时回头看了好几眼自己。那之后他从他妈妈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中,亲戚嘲讽的话语中渐渐明白,那天的几个人是警察,而他的爸爸犯了案。那时的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要住在这个连具体门牌都没有的地方,为什么他爸爸总是不在家住,为什么他妈妈每天都是抱怨和唉声叹气……从那之后绍凯更确定他爸爸是个坏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也觉得自己必须马上长大,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好保护他的妈妈。

绍凯的爸爸在他妈妈多方疏通下被判了三年,也意味着那三年里他只和他妈妈相依为命。绍凯说,他多希望能说出那三年是美好的,但是他没办法骗自己。事实上,那三年他过得并不比之前好多少。绍凯的妈妈一直都没有工作,也不习惯出去工作,每天泡在牌厅打麻将,从早晨玩到半夜,赢了钱就喜笑颜开,输了钱就万般不顺,拿他泄气。用手打,打不动了就用家伙,扫帚,擀面杖,火筷子……绍凯不哭也不闹,他觉得妈妈是把对他爸爸的怨恨发泄在了他身上,假如这样有用也不错。一直到绍凯十岁那一年的一天,他妈妈又很晚才回家,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妈妈的脸色,拿了洗好的葡萄去给妈妈吃,玻璃盘子有点重一不小心滚出了两粒,他赶紧弯腰去捡,谁料这时候他妈妈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拿个盘子都拿不好你还会干什么?”“废物!”“跟你那王八蛋爹一样!”“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嫁了个混蛋,生个孩子还比不上别人!”

十岁的男孩子自尊心正强,绍凯闭着眼睛第一次意识到也许他的妈妈更恨他也说不定,毕竟他是这段失败婚姻的衍生,他是一个一无是处的拖累。

从那之后绍凯学会的是忍耐,或者说压抑。把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委屈愤怒都藏起来,伪装表面的和平和不在乎。可是与此同时他也像彻底变了一个人,成绩跟不上,性格孤僻狂妄,动不动就和人打架。五年级的一个放学他突然在家中看见了他的爸爸,竟一时间陌生到局促起来,仿佛这个家不再是他的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从那天起他们又恢复了三口之家,只是日子更加难过,积蓄花得差不多了,他的爸爸找不到工作,无奈之下他的妈妈终于开始四处打工。三个人的生活并没有热闹起来,反而更加清冷,每天可以听见的话就是他妈妈因仇富心理而格外尖酸地指桑骂槐。绍凯考入了一所初中后也没有人过问,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样的沉默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风暴,可是他不知道也不敢想那会是怎样。那个时候的他开始混迹于一些市井混混中,也认识了一些玩地下摇滚的无业青年,每天在一起挥霍着时光,在街上找人打架,或是泡在游戏厅一夜又一夜,身边的酒肉朋友们都羡慕他家对他的放纵,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己多希望有一天能有个人叫他早点回家。初三的一天他晚上回家看见了一片凌乱的景象,满地玻璃碎片,酒,烟头,他的妈妈跪在地上,浑身是伤,那一刻他呆立在原地清楚地听见自己心里天崩地裂的声音。当他爸爸又一次举起拳头绍凯冲过去架住了他。

病孩子(6)

“你给我滚开!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管!”

“我就是瞧不起男人打女人!”那时的绍凯十六岁站在他爸爸面前咬着牙说。

“好,那我告诉你,你这个妈背着我在外面找男人!她他妈当我是傻逼啊?”

“那你就去找个女人啊!离婚吧,快点离!我他妈都替你们俩累!”说完这句话绍凯抄起桌上一个酒瓶狠狠砸到地上,然后大步离开了家。

那一次他在外面混了一个月,拼命抽烟喝酒,半夜坐在路边哭哭笑笑,就像个疯子。一个月后他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以为一切早已了结,却没想到导致离不成婚的居然是他。他的爸爸和妈妈都认定一条,孩子必须跟自己。

最后绍凯自己做了决定,他对他妈妈说:“妈,你走吧,去过自己的日子,我跟他过,就算打他也打不过我。”他说,他妈妈临走前欲言又止的表情,后来他曾反复梦见。

那之后的日子绍凯说他也记不清,好像就是打工赚钱,然后再挥霍掉,生活完全找不到意义。他爸爸起初的一两年间还会对他动手,后来就真的打不动了。绍凯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和爸爸说过几句话,到后来干脆就搬离了那个家,住到了一个玩摇滚的朋友的地下室里。仅仅是那片“三无”房拆迁的时候他回去过,扮无赖和拆迁办的人耍横,为的是能多得一点钱。那些钱他分文没拿,给他爸爸租了房子安置好就又走了。

“之后呢?”我问绍凯。

“我一个人在外面混了很久,发现小时候在孙亦家混来的那点吉他底子居然还没忘,我存钱买了把好琴,和那帮人在一起拼命练,想着有一天能离开那鬼地方,”绍凯一半脸浸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却让人心里发寒,“一切都很顺利,唯一的意外就是你,你不是问我当时怎么会同意带你来么?就因为你当时玩笑似的那句‘我接你回家’。”

“好了,都过去了,”我抱着绍凯,“我们现在不是在家里么……”

“早上孙亦突然来找我,说我姑姑不知从哪里找到他的电话,让他找我,当时我是不信的。可等我接了电话……我姑姑在那头哭着骂我……我什么都没听清,就听到最后一句……你爸爸心脏病死在屋子里都没人知道,你这个不孝子……梦儿,我是不是错了,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绍凯,回去,回去看看他,送他一程。你想回去的对不对?”我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一下他的眼睛,我想我该怎么让这个外表坚硬心里千疮百孔的大孩子好过一点。

也许只有当一切都走到尽头,再无回头的余地时才能明白,恨是因为有爱做前提,假如没有爱,我们就不会一再提醒自己恨的存在。只是这样的爱太沉重,所以我们都选择逃避。

绍凯在离城火车站又一次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使劲儿地摇头,后来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头了,我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说:“我在家等你回来。”看着火车最后一节消失在视线里,我伸手擦掉自己落下的眼泪。

与绍凯相比,我的童年可以说是幸福的。当然,这是在对比之后才能说出口的话。我唯一要承受的就是死亡的阴影,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感觉到妈妈用死这种决绝的方式在我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我的外婆,并不是不爱我,但是她也惧怕我。她总是用那种半恐惧半警惕的眼神看我,她从不许我接近她供佛龛的祠堂半步,她不止一次对外人说我是催命鬼。我了解她心中的矛盾,我是她女儿的骨血至亲,是她独一无二的外孙女,却又是间接导致她女儿死亡的人。而我的爷爷奶奶本就因为我是女孩而对我不甚关心,而这一来更是连见我都不愿。这些老人无法接受这样超乎寻常的死亡,他们坚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是有罪的。

病孩子(7)

只有陈年,他一如既往的对我,虽然他总是无谓的在我身上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幻影,但至少他没动过我一根指头。他说话的语调总是温和舒缓,就像对他的学生们讲诗词一样,他不会苛求我什么,他安排好我的衣食住行,每天给我准备好早中晚饭,他对我的无理取闹总是一笑了之……可我一直觉得这中间少了些什么,那种最重要的本应黏腻的关联。在绍凯走后我曾试想过假如今天去世的是陈年,我会不会像他一般悲恸的不能自己——虽然这样想很大逆不道,但结果却是,不会。

我们的感情是温吞的,毫无强烈可言,甚至于遗忘了对彼此的需要,遗忘了爱的存在。

我记起我初一第一次来月经,躲在学校的厕所里看着裤子上的红色愣了好久的神。我并没有傻到搞不清状况,可却没有人提前告诉我要准备什么要注意什么。那天我把校服外套脱下来,两条袖子系在腰上盖住后面,然后一个人逃课去超市买了卫生棉,再一个人学着用。放学回到家我把裤子脱下来放在盆里使劲地搓,陈年下班回来对我说留给他洗就好,我回过头冷冷地瞪他。我想我那时的眼睛里一定充满怨毒,像一根根尖锐的刺能够插在人心里,因为陈年顿时愣住了,几秒钟后他从盆里泛红的水中找到了原因,一瞬间他的脸竟然僵硬起来,我转回头不再看他。

可能是因为摸了凉水的缘故,第一次竟疼得辗转反侧,起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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