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阳时未觉得亲近,在长安却是不同情景,毕竟血脉相连,心里格外亲切。元宝炬是极恭谨的人,自然要执礼。元玉英却是心性爽利的人,吩咐道,“南阳王殿下,一家人何必多礼?”她的意思很明显,见面也只是私人身份。
南乔自然要给南阳王见礼。罢了便吩咐不相干的人都不必在眼前服侍,只说长公主有身孕,怕闹。并且只是私见,也不会久待。
“大行台一切可好?”元玉英步履沉缓地在南乔的扶持下沿着临湖的草地向园子深处走去。
元宝炬一沉吟,直言道,“虎口争食,既便是不食肉只饮汤也不易,不能达,只怕要让主上失望了。”
元宝炬跟在后面,看着元玉英的背影。对这位堂妹,他其实并不是太过了解,但也知道是个有主见、有决断的人。她此来自然不是问私事,他心里岂能不知道。和盘托出倒要看她是什么态度。
元玉英走到僻静处停下来,转身瞧着元宝炬,“离开统万时,路上收到主上密旨,凡事但凭南阳王决断。”元玉英一顿,又看着元宝炬道,“只是我想,关中已是主上唯一可用之地。”
元宝炬心里一震,想不到皇帝元修竟对他如此信任。但他生来不是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又性子稳妥,不会喜怒形之于色,还是谦道,“主上过誉。”坦然曰,“臣以为宇文泰虽具龙虎之姿,却不像高氏父子野心勃勃,倒是可用之人。”
元玉英蹙眉无语。
元宝炬也知道她在中间甚是为难。一是同胞亲弟,一是解缡的夫君,两两相权,孰轻孰重是很难把握的事。
元玉英转身看着清澈的湖水,湖水被岸边的碧树倒影映的尽是沉沉碧色。她一边想一边道,“宇文泰此人,或可为擎天之柱石,或可为乱国之贼子,只看人主如何驾驭。”
元宝炬想不到她坦诚至此,又是一心为了天子,心里甚是感动。但还是劝道,“长公主多虑了。骠骑将军志存天下,但未必有谋逆之心。将来必可为国之柱石,以平帝室之难。”
元玉英笑道,“丈夫处世立功名以慰平生,又得天子器重结为骨肉之亲,对骠骑将军来说是一大幸事,他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是我多虑。只是……”她又转身来看着元宝炬,“我从统万到长安,只觉得他回长安后与以前颇有不同。总是心事重重,怕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话正对上了元宝炬的心坎儿,终于还是决定一吐为快。“长安情势已不足虑,骠骑将军铁腕,早已息事宁人。只是这些日子骠骑将军总是去朝云驿逗留。若是因为高澄,也不必如此频繁。”
“朝云驿”元玉英记住了这三个字,没再说话。
归期已定,羊舜华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
回到云梦台,只觉得溧阳公主沉默少言,依她的个性不像如此,只以为她是昨夜受惊太多,因此疲累了。萧琼琚也吩咐说想一个人安静休息一会儿。羊舜华心里想的都是回建康的事,有多少细节需要悉心安排。昨夜之乱绝不能再生,心里千头万绪,正好趁着萧琼琚休息便要去命人打理妥帖。
刚刚从云梦台出来,行不多远顺着联廊正向园子外面的方向而去。一边走一边心里暗自思忖,无意中抬头向湖边一瞥,竟瞧见湖边树丛后走出一男子直向她走过来。
羊舜华自遭昨夜之难自然心里万分警惕,心里惊疑已是做迎战之准备。她止了步,盯着那男子一步步走近。见他只是身着袴褶,乃北朝武人之平常装束,也并未蒙面,似乎并没有要攻袭的意思。再走近些,看到此人眉目间英气实足,神情也极坦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她并不认识此男子,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赵贵走近来便看到羊舜华蹙眉立于廊中盯着他,知道她是心生戒备。说起来论及羊氏一族,尤其是羊舜华的父亲羊侃眷恋故土执意南归,他原本心中感佩。只是羊舜华并未怎样便能引得宇文泰用情极深,为了她几乎已是方寸大乱,又让赵贵没办法有好感。他心里更多一点的是好奇,不知道此女郎有何过人之处,能让谋略深重、胸有城府的宇文泰乱了心绪。
“骠骑将军属下都督赵贵,请借一步说话。”
羊舜华看到赵贵直走到他面前,因他神色淡定恭持有度,便也安下心来。既便知道此人姓名,对她来说赵贵也是个陌生人。听他提到“骠骑将军属下”,心里一恍惚,想了想才明白。这里是长安,此人自然是宇文泰属下,骠骑将军便是指实际上已掌关中之势的宇文泰。
赵贵看羊舜华神情更觉得奇怪。恍然的陌生感似乎对于她来说宇文泰连个熟悉的人都算不上。赵贵心里真是唏嘘不已,想来自己主公为了一个女子几乎已经魂迁梦绕,而这女子却对他连记忆都没有。
“骠骑将军此刻就请一见。”赵贵又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