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是睡着了。
睁眼见到一片漆黑,谢星摇后脑勺阵阵发痛,默默叹口气。
心魔幻境,能幻化出修士一生中最为恐惧、悔恨或忧虑之物,一旦被卷入其中,将忘记自己的身份与来由,自始至终循环往复,一遍遍经历永无止境的心魔。
谢星摇静默敛眉,环顾四周。
或许因为她是穿越来此的异世魂魄,和身体识海有着本质的割裂,此时此刻,居然仍能保持清醒、记得自己的身份。
恍惚间,四下光影渐出。
方才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满目墨色,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已晕染开一团团白光。
光线并不明亮,悄无声息蔓延生长,勾勒出一间房屋的轮廓。
这是一处装潢精致的卧室,面积宽敞,采用北欧建筑风格,墙体雪白、木制书架被整理得一丝不苟,中央悬着盏圆形白灯。
是她曾经居住过的卧室。
谢星摇默不作声,在心魔散发的沉沉威压下,难以抑制地感到呼吸困难。
她与心魔彼此割裂,成了团半透明的空气,抬眼望去,书桌前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
干练严肃的中年女人推门而入,女孩被吓得浑身一颤,仓惶挺直脊背。
“今天是怎么回事?”
女人冷声蹙眉,面若寒霜:“排名下降到第五,不打算解释解释?”
比起修真界里的血雨腥风,困扰着二十一世纪人们的心魔,似乎显得格外平凡又渺小。
没有家仇国恨,也没有壮志凌云,只剩下许多无比琐碎的点点滴滴。
譬如家里人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繁重到快要喘不过气的压力、令人焦头烂额的学业与工作,或是来自他人的、过于沉重的期望。
在如今这样的境地里,谢星摇甚至有余心自嘲地想,也许温泊雪和月梵说得没错,倘若二十一世纪也有心魔,穷和累铁定要占大多数。
而她身为倒霉蛋们的其中之一,必然会被折腾得永无翻身之地。
眼前的少女怯怯抬眼,语调极低:“我……看错了一道题。”
“这是你应该犯的错?今天看错一道题,明天就能搞砸一桩大单子——你这粗心马虎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留着给别人看笑话?”
少女默默盯着脚尖,不做反驳。
“摇摇,我和爸爸都对你寄予很大的期望。你不要怪我们太严格,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待怒意消退,女人捋开额前碎发,放软声调:“下次把第一拿回来,好不好?我们为你付出这么多,你长大了,总要让我们省心。”
少女低低应一声“嗯”,好一会儿,又试探性出声:“妈,同学约我明天去看电影。”
“退步这么厉害,看什么电影?”
女人声线骤厉:“补习班不上了?课业不预习了?我和你爸爸读书的时候……”
于是少女默不作声,眼中希冀重归暗色。
她必须事事做到最好,从小到大总是这样。
小时候拼命学习奥数和兴趣班,长大后的课外补习从没停下,交不到太多朋友,没太多娱乐活动,明面上知书达礼落落大方,从“谢星摇”,变成了父母所期望看到的那个“谢星摇”。
当初月梵听闻她从没接触过《卡卡跑丁车》,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眼前的女人转身离去,留少女独自坐在房屋里。
谢星摇看着她乖乖拿出书本纸笔,笔尖落在草稿纸上,写不出任何字迹,停顿片刻,画出一个跳舞的拙劣火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