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咖啡馆后他驱车回到老宅,恰好与家主的轿车擦过,他将车停进车库,管家接过车钥匙喊了一声“五少”,庄阙停下脚步,顿了顿,问道:“我看到大哥开车出去了?”
管家笑了笑,委婉答道:“五少说笑了,家主的行踪哪里是我们能关注的。”
“是我想多了。”庄阙怔了怔,莫名的想起画家那句话,随即摇摇头将这个念头完全甩出去,他竟然会有这种想法可真是魔怔了。
《生》就挂在美术馆展厅的最中心位置上,即便画展的热度已经慢慢消退,每天仍旧有不少人慕名而来,然后就自己的想法与同伴争论不休。
有人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绝望,有人感受到的是在淤泥里也能开出花的高洁,有人说看到了逆境下向上攀爬的野心,还有人坚持这幅画完全是在炫技,画家的技巧很高但却没有投入情感。
裴错玉从无数的点评中路过,他打开了待客室的门走进去邀请身边的人走进去,看着那道身着风衣矜贵成熟的身影,笑道:“庄先生,又见面了。”
庄揽洲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在青年含笑的面孔上扫过,平静的道:“裴先生的作品一如既往没有叫我失望。”
他们都没有问对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这种对话显然是没有意义的。
裴错玉道:“关于庄先生想要的这幅画,我的开价是……”他想了想,认真的说:“我要在庄先生开发的地段上,建一座图书馆。”
“你知道我要开发什么?”
“很好猜,林城处在乘州和梧州的交界,这个位置以前是很尴尬,但只需要点睛一笔就能起死回生。”裴错玉看向他,语出惊人:“如果我是庄先生,我会在这里建一座民营机场。”
庄揽洲锐利的目光看了过来。
裴错玉从容的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录音设备,表态道:“想必庄先生也调查过我的背景,我出自林城,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将这块贫瘠的地区建设起来,但仅凭一个图书馆是不够的,如果我的目标与庄先生恰好一致,我们可以合作双赢,不是吗?”
“这就是你接近庄时钧的原因?”
“不不不,我对庄时钧没有兴趣,从一开始我看到的就是你。”裴错玉顿了顿,表情有些古怪,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海中升起来。
如果说原身有可能和他是同一个人的话,无论他处在什么情况下,以他的审美都不可能看上庄时钧的,除非那个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庄揽洲,而庄时钧不过是个靶子而已。
虽然这个说法有些混账,但的确是他能做得出的事。
庄揽洲突然问了一句:“你知道,我在看到你的画时,看到的是什么吗?”
“什么?”裴错玉做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庄揽洲站在门口,黑沉的双眸扫过远处画中布满苦难的群像,最终定格在其中目光灼灼、笑容无害的男孩身上,最后他将视线落在了裴错玉的身上,“我看到的是轻慢的嘲讽。”
裴错玉面露诧异。
庄揽洲道:“七八岁的男孩处在绝境中,脸上堆满了无害的笑容来换取微薄的收入,但眼中却没有半点卑怯懦弱,相反的,他在嘲讽这些富商们太好愚弄。”
“长大后的画家将自己的过去画了出来,无趣的嘲讽着他早已看透的世俗规则,他知道幼时面对的富商们的想法,知道如何从他们手中获取自己想要的钱财;他也知道如今面对的观众们想要什么,知道什么样的画面和笔触可以震撼他们,从中换取自己想要的反馈。”
这个评价过于犀利,甚至是有种在剥开“画家”的人皮,将他的血肉完全展露出来的辛辣和无情。
被如此对待的裴错玉怔了一怔,哑然失笑:“要是照庄先生这么说,那么画家不应该是画中的人,倒像是一个掌控众生的神。”
他的声音顿了顿,因为看到了庄揽洲略带讽意的目光。
“你的想法不就是如此吗,将自己当做可以看透世间规则、掌控他人思想的神。”
庄揽洲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眼前的人,他伸手,大拇指在画家的唇边粗暴的擦过,那里才开始愈合的咬伤瞬间溢出了血红的痕迹,他沉声,将一切都无情的戳破:
“先是招惹了庄时钧,而后又是我,连刚成年的老五都和你有所牵扯,裴错玉,你所依仗的不是你的脸,而是你自信你能看透每个人的思想,然后稳稳地将人抓在手中,供你驱使。”
画家“嘶”了一声,想侧过去避开他的手,却被男人粗暴的大手扣住了下颌动弹不得。他的脸因疼痛略有些泛白,姣好的唇却因溢血的红而染上了独特的艳色。
他的手缠着青金石的佛珠,顺着画家的脖颈一路向上蔓延至脸颊,所到之处皆是压下一片暧昧的红痕,盯着这张活色生香的脸,庄揽洲如坚冰的眼底波澜不惊,“裴错玉,你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画家低笑一声,没有半点慌张或恼羞成怒,他配合的仰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从容道:“若是我自视太高,庄先生又何必和我唇边的一个咬痕置气呢?”
“你所恼的无非是我招惹了你,还在招惹其他人。”他抬了抬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并未急着扭转两人的姿势摆脱自己的弱势,反而是顺势借力将自己搭在男人的手中,无奈的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对庄家其他人不感兴趣,从头到尾看上的都只是庄先生一个人,能不能让庄先生对我的偏见少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