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也是一身道人打扮,年龄二十出头。
细端详来:双瞳剪水;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亦是倾国倾城之貌。
想来自是见过的,当年与薛若琳眉峰聚对饮时,一旁端菜斟酒的便是她。
如果没有记错,她应该叫……绿翘。
小二从他手中接过赏银,退到一边做其他的事情去了。
道长慢用,我拿下算盘,翻开账本,噼噼啪啪算起客栈今天的流水。
本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她的,却又觉得多余。
十年中,若她真的有过一段幸福的生活,我又何必多问;若这她未曾因我江陵一行而快活半分,纵使问了也于事无补,徒增伤心。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修身悟道,了却尘缘,一切对于过往的追忆,都变成徒劳。
店里觥筹交错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可以听到窗外打更人舒缓稳健的脚步和三更的鼓角。
酒客早已离开,剩下的都是饮至半酣还未回房歇息的宿客,稀疏寥落。
掌柜,结账。
主仆二人站起身行到柜台前。
我把算珠拨回原位,正要翻开账本。
不必算了。
她将手搭在我的手背。
我抬头,望见侍女将两锭黄金码在柜台。
这……我有些迟疑。
请再为我师徒二人备一间上好的客房休息。
道长可先差弟子随小二到楼上看下房间是否称意。我忙招手唤小二过来。
绿翘,随小二哥看下房间,如若合适就不必下来了,在房中等我便是。
侍女点了下头,依她的话转身随小二步上楼梯。
今天的账,着实用不了那么多。我笑,将柜台上其中一锭金子向她推了推,转身把另外一锭金子连同账本一同锁进抽屉,准备打烊关门。
言商之人却这般淡薄金利,掌柜这般的生意人,着实少见啊。她斜倚着柜台,一只手臂撑着鬓角低眉浅笑,一副醉玉颓花之态。
当营之利,虽一文而不弃;不当营之利,虽一文而不取。在商言商,天下商贾各有各的生意经,道长少见多怪了。
我掸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柜台上那小巧的酒瓶。
叮,声音清脆而迷离。
这二十两黄金交予掌柜,其意有四:一来为答谢掌柜十多年前所做的一切,二来为感激掌柜今日售酒时的慷慨,三来结算今天的酒钱,四来为今晚的住店挑费。
那就更用不了这么多了,十年前,在下还在苏州随家父从事丝绸买卖,所见之人无非都是桑农蚕商,何曾为道长做过什么?道长想必是认错人了吧?我索性将手臂搭在桌面,直视着她有些迷醉的眼眸。
哦?天下竟有如此貌似之人?她眯起微醺的醉眼,将我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
掌柜十三年前身在何处?她逼问道,似乎仍不死心。
十三年前?我稍稍一顿,伸出食指和中指摸了摸下颌,故作努力回忆之态。
说来惭愧,十三前,在下第三次进京赶考不第,于是回家随父经商,到浙江诸县倒卖蚕丝。
……想来真是认错了,掌柜与贫道一位故人非常之像。
她望着我,吐气如兰,神情有几分沮丧,但眼中的疑虑却未削减一分。
钱先生尽管收下便是,只是贫道另有一事相求。
承蒙道长抬举,不知在下能否帮得上忙。
贫道打坐时偶得一上联,却苦无好的下对,先生既是读书之人, 还望不吝赐教,试对下联。
道长请说 。
老子论道,道出道法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