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星球上的男女不用恐惧自己遵从的生活方式被某一枚塑胶炸弹所炸裂,野蛮的
暴力不再如同一个不祥的咒语始终悬挂在渴望平静的人们的头上,无法控制的激越
情感正逐渐地退出这个时代,一同退出的还有激越的举动和行径。
但仿佛,一种获得必然将以另一种丧失作为它的代价。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突然省悟到,在文化和心灵的意义上,人们的生活里再没
有出现过喧嚣不止的伍德斯托克之夜,视域中再没有闪动过诺曼·梅勒也加入其中
的那一次永驻史册的“夜晚的进军”,耳膜间也再没有被约翰·列农、米格·贾克
尔、鲍勃·迪伦等等撕心裂肺的吼叫所震动。全世界的中产阶级在既定秩序下复制
着他们的生活,那生活里有着的是拉夫劳伦服饰的皱褶、乔其·阿马尼香水的余味、
坎贝尔笑魔中的妩媚。他们不再被任何东西所惊醒,除了他们的上帝和神抵范思哲
被原因不明地谋杀;与此同时,还没有进入中产阶层的欠发达地区的人们正受控于
“向上爬”这个一体化的时代程序中,在今天的生活中,他们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种
由平民到中产的程序对个性的压抑和摧残,用天才、睿智的赫伯特·马尔库塞的话
来说“他们不再想象另一种生活方式,而是想象同一生活方式的不同类型或畸型……”
在这样的情状下,重提“激越”便显得极其重要,而球场不说是绝无仅有至少
也是十分罕见的一个容纳激越美学的理想场所,我指的是六月巴黎的那些球场。
我没有说当我们和皮耶罗、英札吉、博格坎普、罗纳尔多在电视上相会时,那
就是赫伯特·马尔库塞所鼓吹的“想象另一种生活方式”,如果我们真的这么认为,
那只说明我们的肤浅不说明其他什么。但是,我有足够的自信这样认为,邂逅他们,
邂逅生龙活虎于二十世纪最后时光中的这些天才运动员将让我们可以再次靠拢“另
一种生活方式”。
在海浪一般起伏的人群中,在纸屑、烟火、旗帜所构成的氛围中,我们和某个
来自格拉斯哥某个来自圣保罗的年轻人一样地神不守舍,但我们和他们有着明确的
分野。他们要的是英国足球队在欧洲大陆的彻底胜利,或者要的是巴西足球队在施
宾格勒早就预言过的“沉没的西方”中的凯旋而归。我们要的只是六月巴黎提供的
那个宏大的空间,那些激越的场景,那份不同寻常的气氛。在如此开阔的广场上,
人类中的精英你死我活的搏杀有力地激发着我们生命中尘封已久的情感,使我们已
经十分枯萎的生命之泉获得再次的滋润。
是的,在六月巴黎那些足球场上演绎的其实是人类的一部生生不息的生命史,
它无情地粉碎了规整的小市民生活所要求的平静、平淡、平衡和平庸,将我们重新
召唤回伍德斯托克之夜,约翰·列农的时代,甚至更为古老的剑胆琴心、义薄云天
的苍凉岁月。
激越的’98世界杯,激越的法国足球广场,某种意义上,二十世纪末期的人类
生命在这里恢复了她的本真意义,或者说,生命超越了她寻常的意义。
为现实而哭泣
在经历了我们生命的大喜大悲和情感的大起大落之后,现在,我们终于瞭望到
了新秩序的城墙,是足球的新秩序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