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过后,江离再也没见到江兰泽,直到山河盟大比的当天。
归云山庄的演武场正中央设了一方擂台,其后搭了一座木制高台,上置了一面大鼓,巳初,击鼓三声,大比开始。
为显公平,大比交由三大门派之一的广琴宗的宗主林示主持,规矩只有两条:一,需得光明磊落,不得伤人性命;二,自行上台请战,守擂至最终者胜,即为新一任盟主。
归云山庄的人位于擂台左侧,独据一方,为首的少庄主江兰泽面色凝肃,紧盯着擂台之上,那儿站着一名云纹蓝衣弟子打扮的青年,提剑朝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问好:“在下归云山庄江怀阳,诸位若想与少庄主交手,还请先过我这一关。”
这是主事人江仲越的安排,江湖众人倒也觉得合情理,并无异议,纷纷转头四顾,探寻着谁会去打头上场。
“磨磨蹭蹭,我来!”只听一声轻喝,一道人影翻上了擂台,落地咚的一声重响,站起一位身形健硕的男子,他身着黑色布衣,双手持了一对沉甸甸的流星锤,“平沙派,杨宽,还请赐教!”
江怀阳偏头望着他,轻轻皱了眉,不知是嫌弃这没听过名字的小门小派,还是瞧不上他的粗蛮模样,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高台上一声鼓响,比试开始。
杨宽出手利索,先发制人,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左锤如一枚弹丸似的被抛甩了出去,江怀阳横剑侧身一避,不急不缓,脚步轻捷,便听左锤在他剑上擦出一声尖利嘶响,砰地一声炸在了擂台上,竟是在坚密的木板上生生砸出了一个凹坑。
江怀阳一惊,这才觉得方才险了,不由得正眼瞧了对方三分,而杨宽提劲一收,左锤飞起,朝着他的后心砸去。他劲力雄浑,江怀阳不与他硬碰,正巧归云剑法讲求轻灵飘逸,于是手腕翻转,长剑四两拨千斤地拐了铁锤的方向,将那千钧之力原原本本地还给了对方。
杨宽放宽了锁链大甩,在左锤飞一样地射来之时,腾身跃起,抬脚将其踢向了对方,去势更急更猛,无可阻挡!
这才算真正交手的开始,杨宽的招式大开大合,杀气腾腾,而江怀阳腾挪移转,不仅丝毫不落下风,还颇有点片叶不沾身的潇洒。见状,杨宽重哼一声,手腕一阵连抖,扯得锁链当啷大响,正朝江怀阳袭去的铁锤随之一晃,竟贴着长剑绕了几圈,接着他往回重重一扯,链子锁住了长剑,扯得江怀阳身不由己地飞扑向前,同时他将右锤甩出,毫不留情地直击对方面门!
台下的江兰泽猛提了一口气,瞪大了双眼,眨也不敢一眨,他全没想过江怀阳会在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手上吃亏,直到这时,才明白为何父亲曾说江湖偌大,不可轻狂。
千钧一发之际,江怀阳极力仰身一避,腕上同时挽出了个剑花,不知怎得就形如无物地将长剑挣出,闪过铁锤后,趁对方胸前空门大敞,回援不及的刹那,挺剑而出。杨宽急忙后撤,可方才扯得江怀阳过近,一步才踏向后,喉间已觉冰冷一抹,他身体僵住,低头下看,剑尖点在了他的喉头,堪堪停住,只破开了一点皮肉。
“归云山庄,江怀阳胜!”林宗主朗声道,高台上跟着两声鼓响。
有惊无险,还拿下了首局,江怀阳不免露出了些许得色,见对面的杨宽话也不说地收整武器下了擂台,倒也不怪,心道是小地方出身的人终究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想不到这个江怀阳还有点真本事在身上。”戚朝夕道,他没与青山派一起,而是和江离寻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偏僻位置观战,虽然远了点儿,但好在两人目力极佳,能将擂台上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江离道:“季休明说过,在他去到归云前,山庄里年轻一辈武功最出众的是江怀阳,江家弟子大多以他为首。”
戚朝夕眼望擂台之上,笑道:“看得出他资质不错,可惜论武功身手,还远不能跻身一流。”
擂台之上,江怀阳正扫视众人,喝问谁再来战。
这次,跃到台上的青年身形高挑瘦削,面容本也俊秀,可右眼上横过了一只黑色眼罩,便显出了一种不协调的古怪感,正是天门派的大弟子孟思凡。
江湖人对孟思凡并不陌生,顿时议论纷纷,倍感惊奇,前不久般若教在平川镇外围剿正道,他最亲近的师弟杜衡丧命,自己也坠落山崖,走了大运才捡回了一条命来,不好好休养,竟也赶来参加大比。
孟思凡的脸色看着还有些憔悴,周身气势却说不出的逼人,他提剑报上名号,仅有的一只眼直盯着对方,看得江怀阳暗自心惊,仿佛自己已经被他全然看透了。
一声鼓响,对决开始。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剑气激荡,使出的皆是杀招,两道炫目的剑光交织,却没有传来兵刃击撞的鸣响,台下众人惊诧不已,唯有江怀阳看清了,在兵刃即将相接的刹那,孟思凡陡然变招,以一个奇诡凶险的角度错了开来,雪亮的剑光如悬瀑洪流,朝他的胸口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