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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拒绝福利厂（第1页）

时代在不断的进步，社会在不断的发展，改革开放已经深入内地很多年了。地处于北方的这个南沙小镇，如今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工厂企业也是遍地开花。

“残疾人”这个庞大的弱势群体，也被国家越来越重视，国家加大了对残疾人的扶持力度。有几家福利企业也适时地兴办起来，他们接收有工作能力的残疾人，不但可以给企业树立良好的社会形象，还可以得到实实在在的减税政策。因为好像突然间就兴起的这些福利厂，导致很多厂子的残疾工人比例都还没有达到标准。不过没关系，很多企业放下架子，主动出去寻找。有那么一阵子，南沙小镇上的残疾人似乎成了抢手货。

“家里有人吗？艳阿姨您在家吗？”

门前小路上，此时出现了一个穿着很讲究的女人，她正站在小路上，一边向屋子里张望，一边喊着。

谢晓艳正在屋子里收拾房间，一听到喊声，她就抬起头，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小路上的女人，她认识，是离她家不远的一个姓韩的，平时几乎没有接触。

谢晓艳今年才四十几岁，却是头发花白，满脸沧桑，一双大大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空洞且无神。她的腰已经佝偻的不成样子，灰色的卡其布衣服，缺了一颗纽扣，又补上了一颗白色的，和先前的那些蓝色扣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很突兀又很滑稽。

谢晓艳急忙把抹布扔到一边，然后推开那扇破旧的房门，走了出去。

“是小韩啊，快到屋里坐。”谢晓艳微笑着和女人打着招呼。

女人抬头看了看这个三间茅草屋，屋顶上覆盖的草黑乎乎一片，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有几个洼坑里还长出了杂草，应该是很多年都没有修葺过了，看着好像随时都会漏雨的样子。三间茅草屋的木头窗户，一小格一小格地镶着玻璃，有几块玻璃坏了，直接钉上了塑料布，就像是几块补丁一样，显得格格不入。

女人迈步走进屋里，脚下是跟外面一样的土地，土地上也是坑坑洼洼的，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晃晃的，感觉有点像坐船，弄的人晕晕乎乎、云里雾里的感觉。屋里炕上的炕席，也已经变了颜色，还有几处坏了，露出了炕土。再看，地上那个用土坯砖架起来的大柜子，上面的油漆几乎都掉光了。总之，目力所及之处，好像都是黑乎乎一片。

女人不禁皱了皱眉头，她小心翼翼的坐到了炕沿上，她真的害怕她屁股下面的这个土炕，如果不那么坚实，她一屁股给坐塌了，她再坐进了坑里，然后，那看着就不靠谱的屋顶也跟着起哄塌下来，再把她给活埋了。她这次来这里，简直是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啊，唉……

谢晓艳本打算给韩姓女人倒点热水，可她突然想起，暖壶前两天坏了内胆，还没换上新的。她又想到，即使有热水，她家里也没有杯子，总不能用吃饭的饭碗端水给客人喝吧？想想还是算了吧，不端水来总好过露怯更多要好一点。家里很少有客人来，她想不出，这个韩姓女人今天为何而来。

“艳阿姨，你家张心玲今年多大了？”女人直奔主题，她想快点离开这里。

“啊？张心玲啊，她今年十八岁了。”谢晓艳的脸上充满了疑惑，她心里想，难道小韩来家里是给张心玲介绍对象来了？

“那她办理残疾证了吗？”

“办了。”谢晓艳如实回答着，她也明白了小韩此来的目的了。

“那她能去福利厂上班吗？”女人微笑着说。

“这个……这个你得问问心玲她自己。”谢晓艳有些尴尬地说着。她虽然是张心玲的母亲，但她做不了张心玲的主。自从张心玲懂事儿以来，她们之间就仿佛隔上了千山万水，无论她怎么努力，试图靠近，却都被女儿拒之千里之外。她想，女儿对残疾的事情十分抗拒，估计听到福利厂这几个字，心里都不会舒服，更不用说去上班了。

想着想着，谢晓艳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愁容。前些日子，张心玲出去找工作，就因为残疾，处处碰壁，女儿的命太苦了，而她又帮不了她。如今，工作居然找上门来，谢晓艳的心里是希望女儿答应的。每天去上班，就会有收入，那样以后的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走出这个家，看看外面的世界，女儿的心情也会好起来，就不会再总盯着自己的残疾苦恼、忧伤。

她很想跟女儿说，其实那点儿残疾不算什么，以后，仍然可以嫁人，仍然可以拥有幸福，可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女儿的内心很敏感，会无意中伤害了女儿的……

沉默了一会儿，谢晓艳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

“小韩，你先坐着，我去西屋给你叫心玲过来，你直接跟她说。”

躺在西屋小床上的张心玲，也透过窗户上那几块透明的玻璃看到了韩姓女人。

从她懂事起，她就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专属于她自己的孤独的世界，她不想走进别人的世界，别人也自动被她屏蔽在了她的世界之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她对外面的世界失去了探究的兴趣，所以，那个女人的到来，好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谢晓艳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进西屋，看到张心玲躺在小床上一动不动，她知道张心玲肯定没睡。

谢晓艳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她对着张心玲的后背，声音轻缓地说：“心玲，咱家东头的你韩二姐来了，她说找你有事。”

“嗯！”张心玲机械地答应一声，没有多余的废话，然后起床，套上一件外套，穿上鞋子跟着谢晓艳往东屋走。

在谢晓艳面前，张心玲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在外人面前，她又会表现出很乖巧懂事的样子。很多时候，只要不触碰她内心的底线，她还是很好说话的一个人。

“二姐好！”张心玲一进东屋，就跟韩姓女人打了声招呼。

看到张心玲中等身高，身材匀称，长的也很好看，站在那里根本看不出有毛病，韩姓女人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这样的人到福利厂上班，那福利厂算是捡到大便宜了。

“张心玲，我今天来是给你找工作的，去福利厂上班，工资待遇还不错，如果你想去的话，明天带上残疾证到……”

“福利厂？”张心玲的心头一颤，福利厂不就是那些不能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的人去的地方吗？那能给几个工资？去了那里，只能是徒增烦恼，她才不要去。

“我不去！”张心玲面无表情地说，原来是让她去福利厂上班，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一般，她立刻竖起了全身的刺儿，做出一副与人拼命，又要同归于尽的架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