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迁安看着默默工作的战士们,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甚至还带着一点羞愧。这支英雄的队伍打过无数的胜仗,他们在抗击侵略者的史书上抹下了浓重的一笔,他们是百战铁军,他们是常胜之师,他们拥有无尽的骄傲和荣誉。可如今因为自己的不慎,却将他们带入了绝地,他们的光荣会因此夭折吗?今天如果败亡,就是自己亲手剥夺了他们的骄傲,让他们至死都带着一丝遗憾。
很快不远处传来几声喧闹,将马迁安的负面情绪驱散。马迁安暗骂自己一声:妈巴子的你这是干什么?近三千将士还指望你带领他们继续打胜仗呢,你倒荡起柔肠来了,混蛋!
走到发出吵闹之声的地方,马迁安很快看到两个战士正满脸鄙夷的训斥一个坐在地上不干活的人。
地上的那个人望着远方,目光呆滞,豆大汗珠从脑门上不断冒出,身体微微颤抖,嘴里不停嘟囔着:“那么多……那么多……怎么办……”
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马迁安看到远方乌压压的鬼子士兵,似乎铺满了目力所及的地方,给人造成了一种铺天盖地的印象,确实有一种震撼的感觉。
至于这个瘫倒在地上的人是个什么心理,马迁安不用问也知道。
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抗联近期扩充较快,一些本地的民兵被补充到主力部队,民兵中不乏没有见过“大阵仗”的人,心理素质有待提高。在部队打胜仗的时候,某些人的怯懦被掩盖,当真正的死亡危险忽然降临的时候,个人的心思再难掩盖,一些人表现出心理崩溃的情况也很正常。
马迁安不想问这个战士的姓名,也不想因为他的表现而治他个扰乱军心的罪名。训斥他只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和崩溃速度,马迁安不管旁边战士惊诧的目光,顺势坐在了这个战士的身旁,轻声问他。
“什么那么多?”
“鬼子,鬼子太多了。”战士下意识回答道。
“怎么办?”
“是呀,怎么办?”坐在地上的战士茫然的重复了一句,他已经问过无数次怎么办,没有人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是同伴鄙视的斥骂声,他不指望自己身边的这个声音会给他解答。
附近的战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热切的目光洒到马迁安的面容上,他们信任马迁安,他们爱戴马迁安,他们知道司令一定会有办法的,他们也想知道怎么办。
马迁安笑了,笑容从嘴角开始一圈圈荡漾开来,直到布满整个脸颊,他只轻轻吐出四个字。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杀死他们!马迁安轻轻的一句话,像一道闷雷在战士们心中滚过。这四个字彰显了无比的勇气和自信,是战士们最想听也最需要听的四个字。
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战士知道了马司令的“最新指示”,慢慢的,他们从默默念叨变成了大声呼喊。
“杀死他们!”
当处在鹰爪峰支脉一号阵地的李凤山从通讯员口中得知这四个字后,疑惑的问身边站着的朴吉松,“主峰的战士喊杀死他们,啥意思?司令可在那里,不行!我得去看看。”
朴吉松顿时哭笑不得,没好气的斥道:“老实呆着吧,咋?你想到哪里去了!”
“嗨!”经过朴吉松的训斥,李凤山也知道自己想歪了,叹了一口气辩解道:“这不,关心则乱嘛,怕他出事儿,早几年……”
“你也知道是早几年?现在提它干什么!”
两人都不说话了。早几年抗联的境遇可谓艰险,部队一旦陷入绝境,总有一些贪生怕死之徒不战而逃,更有甚者,甚至纠集人手杀害上级进行哗变。
一小时后,敌人的炮队到了,是第一师团野战重炮兵第一联队,拥有37mm速射炮12门、97自动炮9门、坦克15辆、轻装甲车4辆、九五式75mm野炮6门、105mm榴弾炮12门,端的是乌泱泱一大队。
马迁安在山顶开到远处的炮队,心中有种沉甸甸的感觉,不禁大声骂了一句脏话。
又过半小时,十余架轻型轰炸机飞临鹰爪峰上空,随即投下炸弹,当航空炸弹轰然爆开的同时,鬼子的炮兵开火了。
五条支脉的尽头阵地上,冒出了一团团硝烟。敌机敌炮轮流交替轰炸炮击,炮声、爆炸声轰鸣在山谷中,山峰似乎都在微微颤动。
一群群鬼子跃出出发阵地,交替掩护着“奋勇”向抗联的阵地进攻。
从下午1点到5点,鬼子连续向抗联各个阵地发起中队以上级别的冲锋26次,均被打退。
阵地前尸横遍野,数辆担任掩护的坦克被抗联炮火击毁,冒着浓烟在熊熊燃烧,鬼子靠前支援作战的轻炮兵被炸得支离破碎,步炮与掷弹筒零件随处可见,担任随队支援作战的轻重机枪损失更是惊人,它们或是被抗联迫击炮和火箭筒炸毁,或被抗联狙击手要了主人的性命,每挺机枪附近,都横七竖八倒卧着几具机枪手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