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只见那位史科莲女士,搀着一位老太太往里面走。余瑞香先喊道:
“巧得很,姥姥也来了。”李冬青这才知道是她们的外祖母,就和梅双修过去喊了
一声外老太太。外老太太笑道:“电影一闪一闪,外国人来,外国人去,我就不爱
看。”说时用手拍着史科莲肩膀道:“我们这傻丫头,她就喜欢看这个东西,一个
人又不能来,硬借着我这一块老招牌,拖了我一路来。我要是知道你们来,我就不
来了。”说着,大家走到楼上。这里茶房认得他们是一家人,早就开了一个包厢,
让她们进去坐。大家坐定,李冬青看那史科莲,只见还是那件灰布夹袄,只多系了
一条黑裙子罢了。她挨了外老太坐着,时时露出一点微笑,将辫子从肋下掖到胸面
前来,两只手不住抚弄头发杪,一句话不说。只觉得她小乌依人,楚楚可怜。李冬
青是最喜欢这种人的,便特意坐得史科莲一处来,和她说话,因问道:“密斯史在
哪个学校里?”史科莲笑道:“没有上学,跟着表姐学着写写字罢了。”李冬青道:
“在家里读书,究竟没有上学读书有秩序,容易分心,我看还是上学的好。”史科
莲道:“是的,我也是这样想。”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好像有什么话说,又不便
说的样子。李冬青料她这里面,或有别的什么缘故,就没有跟着再问。便改口问道:
“密斯史来京几年了?”史科莲指着外老太太道:“是和家祖母一块儿到京的,已
经有三年了。”说到这里,电灯已黑,大家看电影,停止说话,看过电影之后,李
冬青执着史科莲的手道:“几时到我们那里去玩玩,就是地方窄小一点。”史科莲
笑道:“一定去的。”说着,各自起身走出电影院。梅双修李冬青各自回家,余三
姨太太一行四人,却同坐着一辆汽车回去。
史科莲同着她祖母,一直走回自己房里。外老太太坐定了,史科莲就去脱裙子,
低头一看,只见裙子上破了一个铜钱大的窟窿,不觉失声道:“哎哟!这是怎样弄
的?”外老太太道:“撕破了吗?”史科莲递给外老太太看道:“你瞧!”说着把
裙子往外老太太身上一扔,一歪身坐在旁边椅子上,红着脸,鼓着嘴,低着眼皮,
一声不言语。外老太太拿起裙子来,凑着在电灯底下,眼睛对着看了一看,说道:
“这是一个火眼,一定是香烟头烧的。我说呢,看电影的时候,闻见一点儿糊烧……”
说到这里,抬头一看,只见史科莲坐在一边。说道:“姨!你这是怎么了?”史科
莲依旧不做声,用手去抚弄那椅子圈上的花格子。外老太太笑道:“这就奇了,你
烧了衣服,和我生气。”史科莲道:“今天不去瞧电影,可就没有这事了。”外老
太太道:“是我要去的吗?”史科莲把头一偏道:“那,那,那你不知道不让我去?”
外老太太将手抚摸着她的头道:“天下有这样的理吗”?史科莲不由得也低着头笑
起来。外老太太道:“你这孩子总是这样的脾气。我在一天呢,还有我这老招牌护
着你,我眼睛一闭,看你怎样得了?”史科莲听了这话,倒触动了心思,低头不作
声。外老太太道:“烧了一条裙子呢,倒不值什么。在人家家里住着,吃人家的,
喝人家的,常常要人添补衣服,这话怎好出口?只好让你打个补钉穿了。”史科莲
道:“打补钉也不要紧,只要不现形就得了。”说到这里余瑞香走进来了,对史科
莲道:“你说什么现形不现形?”史科莲道:“你瞧,一条新裙子,又烧一个窟窿
了。”说着把裙子递给余瑞香看。余瑞香笑道:“我说一句话,回头你又要生气。
我那里有两条裙子,是新做来的,还没有穿过,你可以随便挑一条。她们不问很好,
她们问起来,你就说是上次打扑克得的头钱买的,也就过去了。”史科莲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