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那儿坐了很久,面前的美餐丝毫也激不起我们的胃口,上下左右的美景也仿佛瞬间消失了。我们所能感到的仅仅是对方的存在和手中那逼我们跳进生离死别深渊的两张信纸。
我们返回了门户城。我提出了抗议但被很不以为然地拒绝了。我试图让他们把玛丽派到我这个连当代理指挥官,可他们说我的人早就定好了。我争辩说我的所谓的人可能还都没出生呢。但无论我怎么恳求,他们还是那句话,人员已经定好了。我告诉他们,去镇关星几乎要花一个世纪,可他们却冷冰冰地说特遣军指挥部是按世纪为时间单位安排计划的。
按时间却不是考虑人。
我们在一起整整呆了一天一夜。谁也没怎么提分手的事。这样倒好。
这不仅意味着我们将失去自己的恋人。玛丽是我连接真实生活的纽带,是我和80年代和9O年代地球的唯一联系。对她而言,我也同样如此。我们相互为对方所连接的并不是这邪恶怪僻之地,尽管我们不得不为它而战。
她乘坐的飞船起飞时,就像是一口棺材带着声响直落坟茔。
我通过计算机查看了她的飞艇进人轨道的数据和离港时间,我发现我可以从我们曾一同呆过的沙漠里目送她远行。
我独自来到沙漠里的那座山上,玛丽和我曾在那儿忍饥挨饿。
拂晓前几小时,我看到新星从远处徐徐升起,喷射着耀眼的光,随着它的远去,光也渐渐减弱,它似乎又变成了另一颗星,越飞越远,最后终于消失在茫茫夜空。
我走到山崖边,目光掠过峭壁射在千米之下的起伏的沙丘上。我坐在悬崖边上,双腿悬空,脑海中一片空白。太阳出来了,阳光斜射在底下的沙丘上,形成了一幅明暗相衬的景象。
我两次移动身子,似乎是想纵身跳下这万丈深渊,但最终我没那么做,这并不是由于对疼痛和损失的恐惧。疼痛不过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火星,而损失也只属于军队。那将是他们对我所取得的最后胜利,统治了我太久太久,然后结束我的生命。
我把这一切统统记到了敌人账上。
第四部少校曼德拉公元2458年至3143年第一章
在上中学的生物课时,他们是怎样教我们做那种古老的实验的?取一条水蛭,教会它从迷宫似的水渠里游出来,然后把这条水蛭剁碎,用剁碎的水蛭肉喂养另一条愚笨的水蛭。你瞧,这条愚笨的水蛭就能从迷宫般的水渠里游出来。
我当少将的那段经历回味起来真是苦涩。
我想,从我中学毕业后,他们已经大大地改进了这种实验技术。单是花在这方面研究和开发的时间就足足有四百五十年之久。
在镇关星上我接到命令,要我在就任一支特遣突击队的指挥职务前立即前往指定地点接受“洗脑”教育。这样的特遣突击队就是他们所说的连。
我在镇关星受训时,他们并没有把什么聪明的少将剁成碎肉配上荷兰酸辣酱供我享用,以便启迪我愚钝的大脑。除了为我灌三个星期的葡萄糖外,他们没有再给我补充任何别的东西,只有葡萄糖和电。
他们剃光了我全身的毛发,在我的头上和身上接上十几个电极,把我浸在一罐用氧处理过的氟化碳里,连接在一个叫做“生命过程加速器”的计算机上,使我不断地接受刺激。
我猜想计算机用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检查了我以前已经学过的军事艺术(原谅我使用这么个儒雅的字眼),然后就开始给我输入新的内容。
我学会了最有效地使用各种武器——从石块到新型炸弹。那些电极不仅从智能方面给我输入知识,同时还使我获得了在控制论支配下的阴极动觉反馈能力。我触摸感觉手中的各种武器,并观察自己使用这些武器时的动作。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直到能够操作得准确无误。我已经全然分不清自己脑海中所想的是现实还是幻觉。我使用一把射镖器和一群马萨伊人斗士们一起袭击村落;当我低头看自己时,发现我变得又高又大,浑身上下黑糊糊的。
我跟一个面目凶残的公子哥儿在一个18世纪的法国式庭院里学会了击剑,我藏在一棵树上,用夏普式步枪狙击一群在一片泥泞的田地上匍匐前进试图偷袭威克斯堡的身穿蓝色军装的士兵。在三个星期里,我杀死了一批批的电子人靶。我觉得这一切至少是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其实这是计算机使我产生了时间的错觉。
学习使用无用的外国武器只是训练内容的一小部分,也是最轻松的一部分。在我接受非动觉训练的时候,计算机输入我大脑中的是四千年积累起来的战例和军事理论。这些东西是我永远都不允许忘记的。
想知道希匹奥·阿米里奥拉斯是谁吗?我不想。第三次布匿战争中耀眼的明星。冯·克劳采维茨坚持认为,战争是危险的领地,因此勇气是战士的至高无上的素质。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条一成不变顺口溜似的作战条例:“分队前进时宜成纵队,排指挥所居前,激光器班和中武器班依次居中,另一个激光器班断后,前进分队通过观察保护两翼安全,根据地形和能见度的要求派出人员保护两翼,此时排长应向军士长详细交代任务……”
这是小型特遣突击队指挥员手册里所规定的条例。我真弄不明白,他们怎么能把满满两个微缩胶片长达两千页的东西称为手册。
如果你想成为一名善于折中调和的专家,从事一种你不喜欢甚至讨厌的职业,那就到联合国探测部队来,签一份契约,接受这种军官培训。
我们这支突击队,包括我在内一共是119人,我是头,负责指挥118人。这119人并不包括准将在内,准将也自负其责。
在接受计算机训练后两个星期的体力恢复期间,我没有见到我们突击队里的人,在队伍集结之前,我要向临时指定的长官负责,向他汇报。
我打电话要求召见,他的副官说饭后上校在六楼的军官俱乐部见我。
我提前下到六楼的军官俱乐部,想在那里先吃点饭,但发现只有快餐,于是我便点看上去像蜗牛似的蘑菇一类的食品,又要了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