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决定,她要活着,必须堂堂正正、完整无缺地活着,若不然,就痛快替她了断。而害她之人,他也会一一替她讨回公道。
李德全暗中打探到四阿哥的计划,将之告诉皇帝。皇帝暗自赞叹,这老四行事果决狠厉,不拖泥带水,是能成大事之人。皇帝行事动机向来不简单,他允许四阿哥去见采薇最后一面,实际也是在考量皇子的处事方式。察人,不容易,要从方方面面研察,皇帝深谙此道。
李德全一咬牙,恳求道:〃万岁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求万岁爷听听那丫头的理由。〃皇帝不言语,心中亦有几分惋惜。皇帝已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陈一林已然伏法,皇帝不允许太子身边有异心之人。皇帝只是想不明白,那丫头何苦执着?八阿哥与她的过往,皇帝是知道的,皇帝亦明白,于情,她应该如此。然而,于理,她就可以枉负皇恩,不念皇帝旧日待她的恩宠?皇帝心中很是不平。
皇帝不想听她解释,其实是怕她诡言狡辩,自己一时心软,由得她摆布朕意。皇帝其实知道自己很喜欢那丫头,不然,何以她次次提出的要求皇帝都予以满足呢?甚至不惜为她数次破例,譬如留她在围场,譬如许她读书习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一句,却让皇帝有几分动心,皇帝其实很想知道其所以然。
李德全见皇帝面色和缓,颇有几分怜惜之色,把心一横,再求道:〃万岁爷,那药不如换成普通汤药?如此一来,若那丫头能得您原谅,也有个转圜余地。若不能,四阿哥的药也能将她杀了,也能了了四阿哥的心结。再说,万一四阿哥的药恰能解了其毒,您岂不是两难?〃
李德全一番苦心,皇帝自是能理会得,遂淡淡道:〃如此也好。你去布置吧!〃
如果说,最初李德全待她只是几分怜惜,只是因着义妹的托付,如今的她却是他一心想要救护的徒弟。采薇以为:太监的人生不完整,然而他们也有追求美满的权利与渴望。的确如此,李德全也盼望终有一日出宫之时,能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他看到她第一位师傅王公公的晚年生活,他也希望有一天能如此生活。他也同样不舍她。
李德全甚至悄悄找到胡太医,请他将摧心散,换成断肠草,断肠草会令人痛苦万分,却是一味较容易解毒的药。李德全了解她也了解皇帝,他料想皇帝听了她的〃临终之言〃,大有可能原谅她,他要将她生存的机率提至最高可能。若不成,再令她死也是极为容易的一件事,皇宫不缺毒药。
胡太医审时度势,应承下来,他知道四阿哥的目的,也猜想李德全此一番安排自有情由,遂也〃偷天换日〃对药偷偷做了手脚。
密室中的二人毫不知情。四阿哥看着她额角浮上的青筋,沁出些汗珠,衬着她的眸光,亮闪清灵,她的唇瓣被宛若樱花的鲜血染成了凄艳的颜色,他心中大恸,胡太医说若解毒成功,她只会沉睡,不会痛苦。
他的匕首刺破衣衫,直抵心口处,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直至这一刻,他心中才明白,她是他这一生都无力罢弃的心瘾,割爱,却不能忍痛,这痛犹如刀划,一刹那落红满心洒。
然而她依然在微笑:〃我还想看一看。。。。。。〃话音未落,那双婉约缱绻的眸子轻轻阖上。。。。。。
密室外的皇帝怔怔地想着她说的话,〃我不愿意负了他们,我不愿意左右为难!我还是原来的我!〃
皇帝回味着〃原来的我〃,是啊,原来的她,不偏不倚,诚恳坦然,不替任何人〃说事儿〃,就是那么清爽自然,朕才能信任她。她常常伴在朕身边,不多问,不多言,不多看,经受过许多她自己也不知道的考验,朕才将信任给了她。而她一旦搅和进政事中,朕还能信得过她么?朕还能听得进她的话么?
皇帝问了自己几个问题,得出的答案是否定的。也就在这一刹间,皇帝想起她许多好处,在皇帝伤心难忍时巧解忧闷,在十三阿哥〃落难失宠〃时施以援手,甚至能体悟到皇帝的良苦用心,劝慰十三阿哥振作向上。她能做到这些,无非就如她所说:她在这个无争的位置,所以能看得分明,能言而不尽,能令皇上信任。皇帝又想到莫日根欲救她却被拒绝之事,其实皇帝是知情的,皇帝心道:单凭这一点,足可证明她对朕还是诚实的,没有负了朕。
皇帝叹了口气,对李德全挥了挥手:〃愣着做什么?〃
皇帝叫住李德全:〃吩咐太医,毒解之后,用三日巴菽。〃李德全想笑不敢笑,应声而去,又被叫住:〃狗奴才,莫要以为朕不知你动了手脚,否则你何以如此沉得住气?你如今心里只有这个徒弟!你也要服用一日,且要照常当差!〃皇帝拂袖而去,李德全一脸苦笑,走进密室。
巴菽,俗名巴豆。皇帝的促狭戏弄,只会对她。譬如,曾经的刷马桶,李德全悄悄去看过她,回来后将她的狼狈模样描述给皇帝听,皇帝乐不可支。
人生其实就是在不断做选择,每一次选择都需要你放弃。譬如,今天晚上,当你选择吃一碗香喷喷的牛肉拉面,意味着你放弃了世间其它美味。
在这一刻,他们放弃了心中的贪与惧,选择了她。
终于,有人学会了争取,有人学会了放弃。
他们舍,因为他们不舍。不舍她,因为相要得到。譬如,皇帝在全然了解她之后,体谅了她的苦衷,希望日后能再从她口中听到那些熨帖诚实的话语。希望自己身边能有一个说话不说事儿的小丫头,这样的人,在皇宫殊为难得。
然而,他们的不舍。也是因为她的坚持,她坚持原来的自己,那个令众人赞赏喜爱的她。假若她的任何一个行为,包藏着祸心,她早已死无葬身之地。Only
herself。
皇帝缓步踱回寝宫,心中另有一番计较,这丫头与四阿哥之事,且看她如何选择,若不合朕意,再杀她亦是不迟。
得
时间凝固,空间定格。这一刻,我想要记住的只有那双眼睛,如碎钻般出奇闪亮,千言万语丰富辗转,其实只有二个字:不离。我们总是轻易分离,却难以相聚。
而那不可触及却无法遏制的感情,也只有在分离时才肯从眼中泻落倾注给对方。我们,甚至不肯轻言〃爱〃。
如果可以如果。。。。。。
我幽幽轻叹,阖目等待。没有等到刀尖刺透心窝的淋漓痛快,却被肝肠寸断折腾得失去知觉。
我以为一命呜呼,却被胡太医针灸刺醒,我的惊诧之情来不及表述,腹部急迫欲呕的感觉令我进入浑然忘我的虚无境界,吐就一个字,黄绿色的胆汁也吐将出来,苦不胜苦。
胡太医却十分喜悦:〃好!终归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这断肠草的毒本就不难解,你既对解药反应如此迅疾,这毒应可清除彻底。〃我无力开口,只闷头苦吐。
昏睡。迷糊中我被喂食,被灌药,或许还有更多。我的意识从黑暗中浮起时,已是身处惭净堂。据兰叶说,宫里忌讳过了病气,李谙达将我送至此地。我继续混混噩噩,一向少病的我,风邪侵体,开始高热咳嗽,颇有些神智不清。
我常常只能听见似有若无的叹息,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却无力去分辨。我想,有他,我可以放心。我太疲累,昏睡于是成为一种习惯。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待我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