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什么正统,大靖的正统是安乐公拱手送给了郑老贼的,如今再捡回来,不是丢我们的人?”有人冷笑,“便依你们文人的说法,大靖的气数早已尽了,虽然陛下是顾氏后人,也应该另起正朔才是道理吧?”
&esp;&esp;顾真将马鞭立起来,铁质的柄在御案上轻轻敲了两敲。
&esp;&esp;吵嚷不休的众臣不得不脸红脖子粗地停下来看向他。
&esp;&esp;顾真的目光却越过了他们的脑袋,径自望向后排站立的人:“袁先生如何看?”
&esp;&esp;众人都回头朝那谋士看去。
&esp;&esp;这谋士明明只有二十许年纪,却总是一副深沉冷静的神态,生生将模样压老了十多岁。也不知是否因为如此,皇帝事事都只向他询问,令其他功臣勋将颇为齿冷。
&esp;&esp;袁琴眸色冷淡,也不行礼,只平平地道:“陛下既已下令定国号为竑,便不当朝令夕改。”
&esp;&esp;这倒是釜底抽薪的一说。支持改国号的大臣自然喜形于色,但听顾真又懒洋洋地道:“既然如此,方才是谁说要把国号改回亡靖的,拖下去,车裂。”
&esp;&esp;方才还躁动不安的殿堂刹那间死寂一片。
&esp;&esp;袁琴垂下眼帘,默默地退回班列之中。
&esp;&esp;殿下的侍卫得了号令,当即上前,将那数名顾氏旧人连拉带拽地押了下去。那几人好像这时候却突然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像是被掐断了脖子的鸟:“陛下!陛下,臣知错了!”“一言有失,不足以杀士啊陛下!”……
&esp;&esp;顾真好像听得很不耐烦,挥了挥手让他们快些。
&esp;&esp;待他们退到了殿外了,便听见绝望的叫喊声:“顾真,你根本不是真的顾氏,你忘恩负义!”
&esp;&esp;顾真皱了皱眉,转身扫视殿中瑟瑟发抖的群臣,半晌,将马鞭往那鸟笼上狠狠一击,“啪”地一声,那只鸟儿竟被隔着笼子活活打死,一双圆圆的眼睛凸了出来,鲜血沿着鸟笼的缝隙往下坠落,直流下铺了黄金的丹墀。
&esp;&esp;“以后谁再同朕提什么大靖朝,便同他们是一样的下场。”他冷冷地道。
&esp;&esp;沉默片刻之后,众臣争先恐后地下跪称礼:“陛下圣明,长生无极!”
&esp;&esp;待众人礼毕,袁琴才慢吞吞地走出来,躬身道:“陛下,安乐公的父母亲人,不知臣可不可以提?”
&esp;&esp;顾真扬了语调:“嗯?”
&esp;&esp;“他们是今晨到了长安,从剡县过来,将将三个月的路程。”
&esp;&esp;“什么意思?”顾真皱眉,“朕分明五日前才下达的诏书。”
&esp;&esp;“是臣僭越。”袁琴掸了掸衣襟,将发冠解下,跪地认罪,“是三个月前,彼时陛下还在荆州,义兵方起,臣便同剡侯夫妇通了消息,让他们到长安来,共襄盛举。”
&esp;&esp;顾真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esp;&esp;“陛下方才说,前朝的事情不可以再提。是以臣想,臣大约是有罪了。”
&esp;&esp;顾真将马鞭凌空指着他,道:“朕一直觉得很奇怪……袁先生,你一个姓袁的,何以对姓顾的事情如此热衷?”
&esp;&esp;袁琴挺直了背脊不再辩解。
&esp;&esp;“不过也难为你,料敌机先,为朕省了整整三个月,朕反而要赏你。”顾拾静了片刻,忽然道,“让他们住到朕备好的玉堂殿里来吧!朕过一日便杀一个,看那缩头不出的安乐公,还能忍耐到几时。”
&esp;&esp;☆、
&esp;&esp;这一年的雪落得晚了一些。
&esp;&esp;顾拾并不知道昨日冬阳高照,是个寒冷中透出热闹欢喜的好日子,空气里都浮动着温柔的香霭。当他终于从椒房殿的密道原路折返,回到未央宫中时,他只看见了雪。
&esp;&esp;从门户中望去,琼楼玉宇,层叠巍峨,积冰映着阴云,险险挂在飞龙斜出的檐角。与其他各殿不同,椒房殿仍旧是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破烂的垂帘翩然飞动,将外间的雪水也拂了进来。
&esp;&esp;宫娥,宦官,侍卫,目之所及,一片整肃,也许是意味着新王朝已稳当地立足,也许是意味着新王朝同旧王朝也并没有什么两样。他往后退到门墙后,在脑海中将日前去玉堂殿的路又过了一遍,然后深吸一口气,便径自举步踏入了风雪之中。
&esp;&esp;玉堂殿正门前果然剑戟林立,气氛森然,顾真对自己召人入京的意图毫不掩饰。顾拾绕到上回的北门,却也见到两个宦官团着手惫懒地守在这后门口,当即躲入了墙角。
&esp;&esp;若是带了张迎来就方便多了。只不知张迎那边打点得如何了,能不能够把阿寄带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