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弯狠命把刀插进炕沿上,炕沿儿是柳木做的,很硬,刀插进去。发出很钝的声音。杨老弯一屁股蹲在地上,就死盯着那把能照见人影的刀。
一天夜里,小金沟两个日本哨兵被杀。刀插进日本兵的喉咙里,杀猪似的被杀死了。日本人早晨发现这两个日本哨兵时,哨兵的尸首早就冻成棍了。
日本哨兵被杀事件,惊动了北泽豪,北泽豪从大金沟赶来,臭骂了一回驻扎在小金沟的日本兵,后来又提醒他们,抗联游击队神出鬼没,不好对付,让所有的日本兵加强警惕,严防抗联偷袭。
北泽豪仍没忘记召集小金沟的男女老少讲一次话,潘翻译官用南方口音的普通话,把北泽豪的话翻译给大家。北泽豪说:“大家都是良民,抗联骚扰我们良民过平安日子,让男女老少的良民和日本人紧密合作,消灭抗联,一起过平安日子……”潘翻译官的南方普通话,小金沟人还是第一次听到,那声音听起来,像女人在唠家常,人们忽视了北泽豪讲话的内容,反而被潘翻译官的声音吸引了。
杨老弯弯着身子站在人群中,因为弯着腰,他抬头望人就有些吃力,他也觉得潘翻译官的声音有些怪,他便像鹅似的,把脖子曲成个弯,吃力地看着潘翻译官。杨老弯的眼睛有些花,他一时看不清潘翻译官的真实面目,他一直以为,潘翻译官是个女人。
北泽豪的训斥和讲话,并没有阻止日本人被杀。一个日本兵半夜起来出门撒尿,被杀死在门口,鸡巴也被割下来塞在嘴里。日本士兵仰躺在自己的尿结成的冰上,叼着自己那玩意。
日本人真的有些害怕了,夜半日本兵的巡逻队,穿着皮靴“咔嚓,咔嚓”地走过,走过去一列,又来了一拨。有的日本人,半夜撒尿不再敢单独出门,而是一起吆喝着,集体出来撒尿。他们把一股又一股的骚气排泄在小金沟的空气中。小金沟的夜晚,一时间鸡啼狗吠,小金沟屯里的人们,一到夜晚,大门紧闭,早早地吹了灯躺在炕上,提心吊胆地谛听着外面的动静。
杨老弯一到夜晚,他也就早早地歇了。杨礼要死要活的哭闹声搅得他心烦。他就冲杨礼喊:“你快死了吧,早早托生,你这是活受罪哩。”
杨礼就说:“爹,你杀了我吧,我难受咧。”
杨礼娘就哭道:“你们爷俩都消停会儿吧,睡着了不就跟死了一样?”
果然,一家人就都睡着了。
住在杨老弯家的日本兵,发现马圈里的马被偷是早晨才发现的。拴在马槽上的马缰绳,齐斩斩地被刀割断了,他们竟没听见马被赶走的声音。几个负责看护马匹的日本兵,僵死地立在那里,他们知道,抗联今天能偷马,明天说不定就会来偷他们的命。
杨老弯看见了空荡荡的马圈,他抱住马槽就哭开了,“我的马呀,马呀。”这是他苦心经营十几年才得到的马,他要用它们犁地,驮粮食,马比他的命还重要。杨老弯看着自家空荡荡的马圈,他没理由不哭。
3
一辆卡车驶到半仙药铺前停下了。
白半仙自从日本人封了他的药铺,他便躺在屋里架了药锅天天熬药,没有人知道他熬的是什么药,他的面前摆着许多药,没有人见过那是一种什么药,有的似牛粪干瘪地卷在那里,有的又像压扁的虫子,还有的如千年树皮……他不时地,这撮药里抓几块那个药堆里又抓几块……最后,他把这些药又一起扔到药锅里,药锅里散发着一种说臭不臭说甜不甜说苦不苦很怪的气味,药气散在他的脸上,他就蹲坐在药气中,人神入定,有时好半晌他也不动,白半仙不再给人看病,更不给人抓药了。有时,求药的人在门外敲疼手掌,喊破了嗓子,他装着没听见,就那么入神入定地坐着。
斜眼少佐和潘翻译官来到半仙药铺时,半仙仍在熬药,两人走到他面前时,他连眼皮也没动一动,仍那么入神入定地看着药锅里翻滚的药。
斜眼少佐叽哩哇啦地就说,说一气看一眼潘翻译官,潘翻译官就用南方普通话翻译:“太君知道你是神医,前来请你到太君兵营,为太君效劳……太君还说,太君不会亏待你,只要你能为太君完成任务。太君什么都答应……”
潘翻译官说完,白半仙眼睛终于动了动。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站着的两个人,但只一眼,白半仙又如以前那个坐姿,那个神态了。
斜眼少佐又叽哩哇啦了几句,这次潘翻译官没有及时地翻译,而是耐心地蹲下身,看着白半仙的脸,半晌他才说;“你不去,太君要杀了你。”
半仙这次认真地看了一眼潘翻译官,嘴里轻轻说一声:“人活着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活着。”
潘翻译官听了半仙的话,脸白了一些。
斜眼少佐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又咕噜几声什么。潘翻译官又说:“你不去,太君不仅杀你,还要烧了这个药铺。”
“噗”的一声,半仙一口气吹熄了熬药的火,药在锅里“咕嘟”几声,终于熄了。半仙把药汤盛在一个空碗里,端起碗一口气把药喝光,摔了碗。半仙这才站起身,小心地把大小门都落了锁,这才随斜眼少佐和潘翻译官往出走。斜眼少佐显得很兴奋,用手拍了拍半仙的肩,竖起大姆指说:“你的大大的良民,很好。”
半仙坐上了卡车,卡车一阵风似的向大金沟驶去。
大金沟的后山上,搭了一溜绿色的军用帐篷,帐篷周围,有士兵站岗,这就是日本兵营的医院。
几日前,云南前线指挥部来电,日军在中缅前线,遭到了中国军队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