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闪过,白玉休重新坐回桌边。
霍无疆嗑完一堆瓜子皮,剥了壳的瓜子仁被他装在一只干净的瓷杯里。见白玉休忙完出来,这人笑脸嘻嘻,递过去要分人家一半:“吃不吃?刚剥好的,可不是用嘴啊!”
白玉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些轻颤不稳:“为何会这样?”
“哪样?”霍无疆抓一把果仁热情地塞他手心里:“那可不就已经这样了嘛。但你看,这样也没什么影响,可见这样也挺不错。”
两人说话如同打哑谜,白玉休五指攥拢,掌心里的瓜子尖戳着皮肉,他却仿佛无知无觉,只是注视着面前的这张脸,再问一遍:“到底为何?”
霍无疆仰面扎进椅子里,抱着后脑勺云淡风轻道:“反正原打算就是要和你聊开的,别催嘛,容我想想要怎么说……我灵元里的东西你都看到了?啊不对,那里面什么也没有,是吧?没有就对了嘛,因为早都已经不在了。”
灵元,魂魄之宿主,灵气之归处。白玉休轻闭眼睛,忍不住回忆一遍方才所见,那空空如也的灵元归墟令他即便是看一眼都周身发冷,倏地睁开眼,霍无疆的笑脸就在面前。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这就是你不愿收下魂魄的原因?”
霍无疆摊手:“因为没什么用。”
白玉休方才所见,是一片有如疾风扫落叶后的萧条景象,本该充盈着三魂七魄的归墟里一目了然,空无一物,这不该是一个正常的灵元所呈之象。
即便当年失掉一魂二魄,那其它的呢?
霍无疆知他所思,主动道:“三魂七魄,现在都不在了。除去你帮保管的那两颗,剩下的早已无所踪。不过有一个是我自己化了,想着反正多一颗不多少一颗不少,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哎,你想不想看看它现在什么样?”
白玉休脸色沉凝,默视向他,一语不发。
霍无疆头枕着手臂哈哈一笑:“哎呀哎呀,你别总把气氛弄得这么凝重嘛!人说‘失魂落魄必是要死之象’,可我偏就拆穿这句鬼话——失魂落魄未见得就会死,不但不会,还能活得和常人一样好。哎哎哎,看不看嘛到底!”
霍无疆无来由的心情愉快,他欢欢喜喜站起身,反正不拒绝就是默许,那白玉休不出声就是想看了。他一个跨步跨过去,彼时白玉休正坐着,而他站着,两人高度上有了悬殊,霍无疆俯视向面前的人,冲他笑眯眯眨了下眼睛,指着自己的腰口道:“看这里!”
白玉休莫名其妙。
霍无疆神秘兮兮,他弯下腰,脸对着白玉休的脸,用气声说了一句“要小心!”——只见话音刚落,一道紫光突然从他腰际褪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穿到白玉休两臂间将人捆住,尾端抵住白玉休的胸口,竟还调皮地抖了两下。
霍无疆嘚瑟极了,笑得朝霞灿烂冲人家挑眉:“厉害吧!”
原来噩灵——竟是他拿自己一魄所化的兵刃?!
这行为已经称不上“无聊”,而是相当之无聊。白玉休垂眸低首,刚要发力,噩灵却自觉乖乖的解开,变成一条寸宽的飘带落在他衣袖上,并往他小指上打了个结。
霍无疆看得噗噗大笑,指着噩灵道:“它今天肯定有点毛病!我可没教它这么招惹你。”
白玉休似乎并不介意,他用另一只手覆上那节小指,质地柔软的缎带正在他掌下轻轻地刮蹭着,有些痒,但他没移开手,就这么让噩灵绑着玩。
白玉休道:“你可想过,或许失魂缺魄不伤性命,却能令记忆受损。”
霍无疆不置可否,他答了声“也有可能”,手腕一个翻转,灵珠便向他身躯游弋过去,最后化为一团光雾,从心口隐入身体里。
他自言自语道:“就这一颗,不知道还能不能记起你。”
白玉休道:“其余自当去寻。”
“可我更急着找我爹娘。
”霍无疆转头看他:“你我相识微时,想必那会儿容竹对你没有设防,好些我家的事他应该都告诉过你,那你更该明白我的心情了。”
白玉休道:“寻你父母与寻找魂魄,此二桩并不冲突。”
“我精力有限嘛。”霍无疆说着笑笑,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那天阿迷话没说完,不如你接着讲下去?说不定能提醒我想起什么。”
白玉休面色一滞,似乎不太情愿。
霍无疆见状,立刻凑过去:“干嘛?该不是那会儿你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事?喂,再不说我就自己动手了,待会儿趁你睡着,我就跑你灵元里去看,这可比听刺激多了,原景重现,你——”
“好了。”白玉休掷地有声斩断他的邪念歪招:“天色已晚,明日晨醒后再说。”
也……行吧。霍无疆配合地打了个哈欠,想起还在广场上罚跪的白澜舟,念道:“你那小徒弟都睡地上了,要不就行行好,这次先放了他?一会儿我把人扛回去,明天等他醒了,让他去给你敬早茶,怎么样?”
白玉休已起身欲走,闻声回头,赏他一眼,到底还是妥协了,丢下一句“下不为例”后便一步踏进了夜色里。
白澜舟在一阵奇怪的瘙痒中醒来,他动了动眉毛又动动鼻子,跟着感觉抬手一拍自己脑门,“啪”的一声脆响,直接把自己拍醒了,疼得“嗷呜”一声惨叫。
然后一睁眼皮,就见霍无疆站在床前三步远处,满脸坏笑地冲自己笑得邪眯眯,怀里还抱着他的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