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恒轻哼,眼睛回到那些书页子里,表情不甚愉悦,“大约是,你每每与她凑在一处,总要或多或少历经些倒霉事吧。”
薛纹凛猛地扑哧笑了,想想确是这么回事,听身旁仍在继续没好气,“义父对她的容忍已超乎寻常,您自己一味感受不到,或者说,她身上原本就有我很,我很讨厌的那种感觉。”
那女子行为做派确实独树一帜,在旁人眼中必与众不同。但自己却只看到一些讨厌的重影,将她与某些旧人旧事生搬硬套联想成一团,不禁越想越可恶。
薛纹凛似在理解他所谓的容忍和讨厌感觉是指什么,甫飘转目光,对视上一双饱含隐忍和痛惜的黑瞳,一时怔愣,蓦然又自行醒悟。
他伸手拍拍青年的肩膀,面容沉静如镜面湖潭,清清淡淡道,“勿要多心,孤即使有这种闲情,亦寻不出第二条命了。再说,放不下的才称之为旧人旧事,放下了的才能肆意回想不用避忌。
顾梓恒似有心事,尽管眉间渐渐舒放,仍是少有笑容,“只求您日日欢喜安康就行,至于是不是旧人旧事,不过如此,他们还能再伤到您不成?”
薛纹凛不置可否地笑笑,苍白的面上终于添了几丝红润。
第二日东方初露鱼肚白,半刻不敢耽搁的何嘉淦带着剩下的暗九卫风风火火踏上回都之路,回想来时一路单骑,看着笼罩一层银灰色轻纱的天际,何嘉淦坐在车上满心失落。
有一人却深谙何嘉淦的心事。他不似其他九卫马上骑行,而是提早与何嘉淦共乘一处,见这中年汉子始终郁郁不欢,表情木然问道,“大人可是有未完心愿?”
何嘉淦抬眼看着这个叫做九域的暗卫,并未察觉他在车上有何异常,只是落寞道,“此番再无机会面见王爷,总归,总归还是不甘。”
九域从怀中掏出一丝绢帕递了过去,“大人,这是少主早有准备,特命我出发后交予您。”
何嘉淦狐疑接了,摊开绢帕,凝望着上面的字,眼神竟刹时有些痴了,那绢帕赫然写着,“一切安好,你愿得偿。”
他继而面露狂喜,喃喃自语,“小王爷从来有的放矢,绝不会发出轻率之语,他说我得偿所愿的意思,是不是我已在不自知时见过了王爷?”
九域顿了顿,又道,“少主还问你,经年不见,他的棋艺可如昔年?”
汉子浑身彻底木楞,半痴半呆地凝住了片刻,很快,那张红黑的面上迅速堆起震惊,他急切地连声呼叫停车,继而仓皇踉跄地撩起了官服裙摆跳下马车。
此刻,淡青的天空遗落了几点残星,他回望一路灰黄风沙,目力所及仍是无尽的朦胧与静寂,一切都笼罩在温柔的晨曦里,破晓的寒气袭来,从遥遥天地相接处,一道幽蓝挣破黎明。
他瞪圆了双眼,两行泪下,脑海闪回的不知是数日前还是多年前的场景。
“秀臣是文人之虎,执笔之狼,孤之哼哈,陛下之肱骨。”
“秀臣尽管一往无前,有孤替你撑腰。”
“秀臣到孤的身后,血色狼烟并非你的战场。”
“你只需做个纯臣,万不要回头惦记往事,江山巨轮向前,孤终究是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