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一派云淡风轻,只是看着来人沉默不语,却并无敌意。
林羽微冷道,“你认得出我们?”
那声音的主人仿佛不愿意从黑暗里轻易现出真身,并不回答这句直抒胸臆。倒是文周易见氛围微妙,先温声开口,“进来说。”
他竟对来人不管不顾,回身走到篝火堆边,重新坐在自己习惯呆着的位置,几不可闻地吁口气。
林羽将他的反应一览无遗,心中有不同的打算。
她闪身拦在洞口,却不说话,只是一味抿嘴站着。
“大娘子。”
那少年声线复唤一声,比之方才惊喜激动相异,满是虚弱的颤音。
文周易对她的行为不显意外之色,似是兀自调息精气神这般,面色隐晦未明地倚靠着观战。
那人终于走到了稍许光亮处。
他头发蓬乱,薄袄褴褛,里絮外翻,上半身几处肌肤裸露,横七竖八落了被勒出的血痕,往前行时,一条腿如死肉般被腰腹带着拖动。
林羽不禁看向他的双脚,左脚不正是自己戳出的那个血淋淋的黑洞?
林羽讽笑两声,清冷道,“今日你能有命在此,我能安然如是,皆因先生拼命维护,我担不起你这句话叫唤。”
林羽拦住了大部分火光,面色冷漠地与少年面对着面。
从那副娇柔却坚强的身躯后泄落几丝光线,穿透而出,斑驳地映亮了少年的面孔。
阿乙瘦都快脱相,面上两行宽泪不止,表情惊惶悔意。
林羽看清楚他的模样表情,绷紧的面容不松,话里下刀子似地续道,“看到我们活着,很兴奋吗?想要继续追杀?还是说喜悦的心意倒是真的。可你先行了那些丰功伟绩,怎能那般忘乎所以,以为旁人就能全然不记得?”
这话越说越较了真劲,还是一往无前地找不到边际下限。
文周易都听得发愣,感觉林羽每发一字,就如同阿乙之前拿在手里的那把斧头,一斧一锋朝阿乙心脏上剁,那少年抖着唇正摇摇欲坠。
文周易暗自喟叹,只得自己强行提口气起来打圆场。
他并肩与林羽站在一处,不赞同道,“他归来不易,你何必咄咄逼人?”
林羽自己有心发作,对他做好人的行径虽觉得讨厌,倒不十分反感,随即转换枪口冷冷道,“你既帮他说话,与我站在一处干嘛?”
文周易看着阿乙神思恍惚中越发手足无措,温声道,“你总算灵台清明,可有话要说?”
问完这句又变声色,低沉道,“如今你可算向死重生,若还想流连过往,对那女子心存幻想,只会更加万劫不复,这才真是糟蹋了大娘子的心意,你可懂?”
林羽对这番说教颇感疲软,很有老夫子捋着须子摇头晃脑之态,话尾为两人说和的意向极其明显,她自然听得出来。
但她并不打算就范,“单向沉浸在虚妄朦胧的情谊,甘愿被人三番五次利用,以认错迷惑亲人兄弟,伤害朋友公义。在他心里,只有赣州才是他的家,他把真心弃之敝履,有一丝可原谅之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