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住在这里?”
任积雪轻轻“嗯”了声。
兰榭微微仰头,随手摘了一片菩提叶,对着细碎的阳光照了照,又移到正对着任积雪脸的方向,恍惚间好像看见他在发光。
兰榭微愣,放下叶子,才发现任积雪只是恰好站在光里。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兰榭说,“瞧你不算愚笨,怎么佛也不成,魔也不成,偏还是个不怎么被世人所知的普通和尚。”
任积雪难得地露出轻松神色,蛮不在意般道:“凡事挂靠缘字,缘到了,自会成佛。”
“是吗。”兰榭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菩提叶,指尖捻着茎叶轻轻转动着,看叶片在光影下不停变换颜色深浅,一半笼罩在阴影里,一半沐浴在阳光下,抬眼时嘴角噙了一丝笑意,“可我恍惚中梦见你的金身,光而不耀,你不成佛谁成佛?”
我希望你成佛。
闻言任积雪往前一步走去,把自己隐入树荫里,身影顿时暗了下来,语气平静道:“贫僧无所谓成不成佛,安闲自在便是最好。”
“安闲自在……”兰榭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可我最讨厌的便是安闲自在,我不怕死,唯独害怕活着太闲,了无生趣。”
可是谁生来就是得趣不闲的呢?任积雪到现在也参不透。回首人生的第一个百年,过得何尝不煎熬,他把生死都看透了,反而少了点对世间的悲悯,众生的哀苦是他的哀苦,众生的喜乐他易能用心感受,然而众生生命走到尽头,他却无能无力。
住持说任积雪生有悲悯之心,却不多愁善感,是理性之人,可传承衣钵,任积雪说他看淡生死,不愿长生,惟愿顺应自然,生死由命。
明明他是看的最清楚的,有些道理一早就参透了,可是后来大雪遮目,鲜血溅染鞋底,他的眼睛开始看不清自己的心,只觉得看自己时又模糊了几分。
兰榭每出现一次,他就得重新思考一遍人生。
直到现在,他已经越来越看不透自己。
山间多风,树上零零落落掉着落叶,兰榭伸手接住一片,抬高了手心,小心翼翼看着,目光里藏着细小的惊喜,连任积雪何时走近了都没发觉。
生命真是神奇,九百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不知道是自己命大,还是兰榭命硬。
兰榭看菩提叶时目光太过专注,安静的侧颜在树荫下泛着久不见阳光的不正常的白,下颌线清晰可见。
太瘦了。
任积雪怜爱地看着他,不知怎地伸出手去,想抚一抚他脸颊,待反应过来时,掌心已经离兰榭的脸很近很近了,再大胆一点就能碰上。
任积雪心里突然升起一团烈火,像是兰榭在他心里种下的火苗,暗无天日的地方被阳光一烤,顿时火光滔天,血液沸腾。
他的手有些颤抖,深知这样的行为不对,想收回手时发现兰榭不知何时抬眼正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不解,疑惑,隐隐还有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