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颂能看出来,当他将那张写着八字的纸呈于对方眼下时,镜容眸光的颤抖。
“第一行是本公子的八字,第二行,是她的八字。我心悦于她许久,一直未曾表露心迹。麻烦圣僧替我算一算,本公子与她,是否能修得正果。”
佛子垂着眼帘,干净的手指夹过素纸。他只瞧了纸上一眼,躁动的晚风吹乱其浓密的睫羽。还未等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
“镜容!”
是二师兄镜无。
他踩着一地的影子,朝这边走来。
“沈公子。”
见了沈星颂,镜无恭敬一福。目光掠过自家师弟手上的纸条,没有过问。
沈星颂见状,也只是客气地笑了笑。他目光虽带着许多探寻,如今却也只能作罢,仅是将素纸留下。
丢下一句:“本公子不急,圣僧先算着,千万莫疏漏了。”
镜无看着沈星颂的背影,“什么事?”
“师兄,无事。”
镜无脸上带了些愠怒之意。
他挥了挥袖子,深深看了镜容一眼。后者微低着眉眼,将先前那张纸藏于袖中。
回到万青殿,镜无把他领到观音宝座前,冷冷一声:“跪下!”
如此火大,如此冰冷……一侧的六师弟镜采吓了一大跳。
镜无乜斜镜采一眼,声音依旧带着怒意:“你们几个,先退下。”
偌大的万青殿,只剩下镜无、镜容师兄弟二人。
月色倾洒,皎洁一层光笼在观音神像上。莲花台前,烟云袅袅,香火不断。
镜无俨然是知晓了白日所发生的事。
他死死盯着镜容——这位最让自己自豪的三师弟,他是千算万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向克己守礼的三师弟,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着这样欺君的话!
什么不宜嫁娶,什么八字犯冲。
都是一派胡言!!
镜容听着二师兄的话,跪坐于蒲团之上,肉眼可见镜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对方气得不轻。
镜无责问他:“你今日在春熙宫,在圣上面前为何说出那样的话?你这是欺君,是罔上!天子要纳谁,要收何人入后宫,又与你何干?!”
他不曾预想到,从未说过一句谎话的镜容、全梵安寺乃至全皇城的表率,居然会在圣上面前撒下那样一个弥天大谎!
“日后,若是被旁人戳穿了你今日的谎言,那可是杀头的重罪啊!”
“那些话,都是镜容一人所说,与梵安寺无关。”
“你——”
二师兄的话一顿,似乎被他气得噎住,愤愤然挥了挥袖子。
“梵安寺,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梵安寺的人!师兄还以为你将梵安寺、将师父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呢!你知不知晓,你的所作所为不仅会牵连全寺,你这般,以天机为由,替她脱身,日后你是要遭天谴的!”
“轰隆”一道闷雷声,响彻了万青殿。
镜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着跪在地上的佛子,冷笑:
“你看看,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镜容啊镜容,你可真是了不得啊。为了那样一个女子……”
说到这儿,他似乎也不忍再往下说下去,声音一顿。只抚着胸口,气得大口大口呼吸。
周遭闷闷的,将要下有一场大雨。
身侧是潮湿的雾气,挂在被风吹得翻涌的素帐上。眼前是庄严肃穆的观音像,菩萨正低着眉,似乎在望向镜容。
镜无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一时无言。
镜容亦低垂着眉眼,一言不发地长跪于佛像之前。他任由师兄责骂,身形笔直。昏黄的灯火笼在佛子面上,在他的身后拖下一道长长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