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耸了耸肩。
“咳,这些男人!”他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轻蔑口吻说。
又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对女人能指望什么呢?给第一个遇上的男人生孩子。你对男人能指望什么呢?他们掉进了圈套。你记住我这话,老板。”
他把锅从火上端下来,我们开始吃饭。左巴陷入沉思,看上去心里惦记着一件事。他看看我,张了张嘴却又闭上。透过油灯的光亮,我清楚地看见他那烦恼和不安的目光,我忍不住了。
“左巴,”我对他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就说吧。憋在肚子里难受,吐出来!”
左巴不吭声,拾起一块小石头,使劲朝敞开的门外扔去。
“别管那石头了,说吧。”
左巴伸长他满是皱纹的脖子。
“你相信我吗,老板?”他焦急地看着我的眼睛问。
“相信,左巴。”我回答道,“不管你干了什么事,都不会错的。即使你想做错,你也不会错。你就像一头狮子,或者说像一匹狼。这些动物的行为绝不会像绵羊或驴那样。它们永远离不开它们的本性。你也是这样,你里里外外直到神经末梢都是左巴。”
左巴点了点头。
“可我都不知道该奔哪儿去!”他说。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往前走吧!”
“你再说一遍,老板,好让我鼓起勇气!”他大声说。
“往前走!”
左巴两眼闪光。
“现在我可以对你讲了,”他说,“几天来,我脑子里有一个宏伟的计划,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我们能去干吗?”
“还用问吗?我们正是为了实现一些想法才到这里来的。”
左巴伸长脖子,惊喜地看着我。
“你说清楚,老板!”他大声说,“我们不是为了挖煤才到这里来的吗?”
“煤是个借口,为了不叫当地人乱猜疑,让他们把我们看作是正经的生意人,不往我们身上扔西红柿。你明白了吗,左巴?”
左巴惊讶得目瞪口呆,似乎还没弄明白,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美事。很快,他醒悟了,向我扑来,把我搂住。
“你跳舞吗?”他热情地问我,“你跳舞吗?”
“不跳。”
“不跳?”
他感到吃惊,垂下胳膊。
“好吧,”他过了一会儿说,“那我跳,老板。你坐远一点,别碰着你。哟嘿!哟嘿!”
他使劲一蹿,从木屋里跳出去,甩掉鞋子、上衣、背心,把裤腿卷到膝盖,就跳了起来。他脸上还沾满煤灰,黑黢黢的,双眼却白得雪亮。
他跳,拍手,跃起,在空中旋转,屈膝落下,再弯着腿跳起来,像个橡皮人似的。蓦地,他蹿起很高,仿佛要战胜自然规律,飞腾起来。你会觉得,在这具老躯壳里,灵魂在奋力地带走肉体,像一颗流星似的投身到黑暗中去。他抖动身体,终究不能在空中久留,落了下来。他再次拼命跃起,比前次跳得稍微高些,但仍掉落下来,气喘吁吁。
左巴皱着眉头,表情严肃,令人颇为不安。他不喊叫了,咬紧牙关,奋力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
“左巴,左巴,行啦!”我大声喊。
我忽然害怕起他的老迈躯体经受不起这样强烈的冲动,会被四面八方的风吹散了架。
可喊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左巴还听得见从地上发出的声音吗?他的五脏六腑已变得和鸟儿一样了。
我惴惴不安地注视着这种粗犷而绝望的舞蹈。童年时,我任凭想象自由驰骋,给小朋友们讲自己臆造的荒诞故事。
“你的爷爷是怎么死的?”有一天,小学的同学们问我。
我马上编造了一个神话。编着编着,自己也信以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