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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2页)

陌生人说:“这么说你们答应下来了?”

“我不能给你打保票。”老许接下来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看法:“你知道,在这样一个城市里,要想找一个陌生人,真的像大海捞针。”

陌生人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愿意放过。不过你们不要担心,真的万一找不到也没有关系,至于服务费吗……”陌生人说着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钱来,放到桌子上:“这是五千,如果你们找到了她,钱的数目我们还可以重新商量。”

老许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钱,看上去他有些激动,但是那一丝真实的情感很快就被他收藏了起来,他可能在想,这才是我们是否能合作成功的关键。老许很快地把目光从钱上移开,他说:“钱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我们的服务能否使你满意……”你看,我们都是这样虚伪,我们明明都是为钱而工作,却说那是小事情。老许停顿了一下说:“你能不能先给我们介绍一些陈平最基本的情况?”你看,他已经开始工作了,如果不是那五千元钱,他会这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你不能不承认,钱确实是个好东西。

陌生人说:“她是1957年人,属鸡,生日是农历正月十四,今年四十二岁。她的父亲名叫陈明申,母亲叫高醒华……”

正说着,陌生人的手机响了,他停下来,打开手机,和那个不知在何处,长了什么模样的人说了一通话,大致是生意上的事情,并且和那个人定了吃饭的地点和时间。最后他站了起来,对老许说:“大致的情况就这些,如果你们真的还需要了解别的情况,我们今后有的是时间。”

临走的时候老许让周景林给陌生人开了一张收据,同时陌生人给我们留下了一张名片。那是一张只印有BP机号码和手机号码的名片,他把名片放在桌子上,从公文包里掏出笔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只到这时我们才知道他叫孙铭。孙铭在做这些的时候是那样的利索,最后在他出门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那本《而已集》。他说:“李小姐,一定要把这本书给我放好呀。”

我对他笑了笑,我晃了晃那本封面发黄的薄书,我仿佛听到那些陈积在书页里的日子被沙沙地抖落下来,印满了孙铭走去的背景,在那些像在风中抖动的悬柃木树叶的沙沙声中,孙铭的身体慢慢地变得模糊不清。

推测

周景林看了一下孙铭留下的名片说:“这人还挺有个性。”

老许说:“还有几分神秘的色彩。”

我比较关心事情的根本。事情就像一条河流,现在我在河的下游,可是我总有一种想去源头看一看的渴望。我说:“他和陈平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

老许说:“不是一般的关系。”

周探长说:“对。如果他们只是一般的邻居或者是一般的同学关系,那么在他看到这本书的时候他就不会那么激动。就是激动,也不会产生出那么强烈的立刻想见到她的愿望。再进一步分析,如果他们是一般的关系,就是让别人知道那又有何妨呢?他之所以不想让他身边的人,特别是他所熟悉的人知道他在寻找陈平,那这就更进一步说明在他们之间有一种不为别人所知的隐私。这是从心理学上分析。如果按照他们当时的年龄,1974年陈平十七岁,这个孙铭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如果他们一班上学,那时候他的年龄也不会小于十七岁。你们想一想,十七岁是一个什么样的年龄?再说,1974年正是‘*’后期,那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当时他们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之内?他们的父母都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被批斗的地富反坏右?或者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这都可能直接影响两个人的关系。”

我还是第一次听周探长这样有板有眼地对某一个事情进行推测和分析,从他的语气来看,他也真的就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来自英国伦敦的私人侦探,而不是那个只会看病的华生医生。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发笑,就顺着他的话说:“他们会不会是一对情人?”

探长说:“从孙铭提供的条件来分析,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或许他们是一对仇人。”

我说:“这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这种仇恨或许来自他们的父辈……”

我说:“你越说越复杂,你还不如说陈平是个杀过人的逃犯呢。”

这时老许说话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们对各种情况都要进行推测和假设。比如,陈平为什么突然离开了那里,她为什么一去就查无音讯?她是不是那个镇上的人?”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个男人能说到一起来了。我说:“这些情况还用推测吗?我们去问问那个孙铭不就得了?”

但是老许没笑,他仍旧很认真地说:“你知道孙铭是谁?我们对他了解多少呢?我们对他同样也不了解。对一个你还不了解的人,你去问他什么呢?要问,我们也得把事情都想过一遍才能去问,这就是毛泽东说的那句话,叫做不打无准备之仗。再说,有些事情我们也不能去问,有些情况或许我们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但是为了工作,我们必须推测。这个世界你看上去都是熟悉的,可是我们熟悉的只是一些皮毛。比如千篇一律的建筑,千篇一律的街道,千篇一律的树木,而真正陌生的是人。比如在大街上,从我们身边走过的人,我们对他们了解多少呢?一点都不了解。他们有什么样的痛苦,他们有什么样的烦恼,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或许有个人刚刚从我们身边走过去,可是五分钟之后,他就从一幢高层建筑上跳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脑浆涂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说这个人的家属需要我们去了解一些他的情况,我们靠什么?我们就只有靠推测。”

老许直说得口角喷出了白沫,但是我觉得他只不过是说了一大堆费话而已。同两个好说费话的人在一起工作那种感觉是挺不好受的,好在我只是一个临时的打工者。我说:“一切推测都是白费口舌,现在我们只有去先找那个卖书的小伙子,那才是我们能找到陈平的唯一线索。”

探长说:“对,这才是事情的关键。”老许当然也同意这个观点。于是我们就决定吃过午饭后先去那个旧书摊。

我认为这两个男人说得并不完全对,问题的关键是因为我们有了钱,所以我们才突然间有了精神,所以我们才决定去找那个卖旧书的小伙子。不然,一个卖旧书的乡下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当然,我不能不承认,在内心深处,我确实想遇到一件具有刺激性的事情,这多少能给我平淡无味的生活带来一些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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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书摊(1)

现在,当我重新看到了那本《而已集》的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你在这个世上做什么事儿都是在修炼,都是在为你后来的某种机遇作准备。你想想,如果不是多年以来我所养成的这种逛旧书摊的习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重新看到这本《而已集》呢?那条长长的铺满了积雪的乡间街道,就像眼前的长安街一样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条乡间街道时不时地和长安街重叠在一起。我看到陈平的身影一会在那条我记忆里的乡村街道上行走,一会儿又在长安街行走……陈平呀陈平,我的爱和幸福,我的恨和痛!颍河镇呀颍河镇,我的天堂和地狱!我的痛苦和幸福的回忆都来自于你。现在我行驶在著名的长安街上,我一边开车一边注视着街边的行人,我想从那些行人中间看到你的身影,陈平,多年来的愿望就要实现这使我激动,我感到热血一阵又一阵地涌过我的心头,那热血使得我的头皮一胀一胀的。我知道把这种想象变成事实怕是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但是我仍然怀着那丝希望。我相信世界上有缘分二字,我相信,有的事情有时候就是那样的巧,巧得连你自己都不忍心去相信,比如这本《而已集》。

我一边开车一边用眼睛飞快地看着长安街上的行人,那些不同肌肤的行人,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那些不同体形的女人,胖女人、瘦女人、高女人、低女人,丰满的屁股和乳房……我在心里祈祷着,我的老天爷,我的上帝,我的真主呀……我在心里把人们创造的一切世间的主宰都呼唤了个遍,请您帮帮我吧--阿门!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现在惟一的希望还是得去找那个卖旧书的小伙子。我的上帝,请求您这次让我见到他吧--你知道,我连这次都已经跑了三趟了,他怎么会突然间离开了那里呢?不会,他是每天都在那里卖旧书的呀,他是不是回他的河北老家去了呢?千万不要这样,我主慈悲,阿弥陀佛!

你看,佛主真的显灵了,他能看到世间的一切,这不,当我又一次来到工人体育场附近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卖旧书的小伙子。他那几排长长的旧书仍旧摆在那块有些肮脏的塑料布上。我看到一些人站着或弯着腰在树阴里看书。在过去我也常常是他们之中的一员。通过车玻璃我看到了那个卖旧书的小伙子,他坐在那辆半旧的三轮车上正在翻阅一本旧杂志。我就把车停在路边,走下车来。

我朝体育场那边看了一眼,因为我突然间又感受到了那个神秘的目光的存在,你在哪儿注视着我?我一边往旧书摊边走一边四处寻找着那又隐藏在暗处的注视着我的目光,你是谁?长发男人?黑社会吗?有一枝枪的准星正在描准了我吗?我就是在你那枪的十字架里往前走动吗?我停下来,朝街道两边的高层住宅楼的窗口里寻找着那个描准我的枪口。那些镜头我常常在一些恐怖电影里看到,我想,今天轮到我了吗?请你现在不要开枪,我求你了,等我找到陈平之后你再对我开枪吧!

旧书摊(2)

我注意到那个卖旧书的小伙子已经看到了我,他从三轮车上跳下来,朝我笑了笑。我们都是不知道名字的老熟人了。我喜欢他那张消瘦的面孔,那张面孔上的皮肤有些干燥。或许就是那些干燥的皮肤才把我和他在感情上拉得那么近,因为我觉得他和我有些相似的生活经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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