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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七章2(第1页)

"等等,公爵,"阿格拉娅蓦地从圈椅上站起来说,"您还得给我在纪念册上写几个字呢。爸爸说您是书法家。我这就给您拿来。。。。。。"她说罢就走了出去。

"再见,公爵,我也要出门了,"亚历山德拉说。

她紧紧握了握公爵的手,向他客气而又亲热地嫣然一笑,走了出去。她看都没看加尼亚。

"都是您,"大家刚一出去,加尼亚就猛地冲公爵咬牙切齿地说,"都是您向她们搬弄是非,说我要结婚了!"他压低声音急促地说,脸都气疯了,两眼恶狠狠地发着光,"您是个搬弄是非的无耻小人!""我说您错了,"公爵镇静而又有礼貌地答道,"您要结婚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您方才听到伊万。费奥多罗维奇说,今天晚上将在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家决定一切,您就把这话捅了出去!您扯谎!她们打哪知道的?他妈的,除了您,谁会去告诉她们?难道老太婆没有向我含沙射影指出这点吗?""如果您觉得她向您含沙射影,那您一定更清楚是谁告诉她的了,关于这事,我只字未提。""信交给她了?回信呢?"加尼亚急不可耐地打断他的话。但是就在这时候,阿格拉娅回来了,公爵什么话也没来得及回答。

"给,公爵,"阿格拉娅把自己那本纪念册放到小桌上,说道,"您挑一页,随便给我写点什么。这是笔,还是新的。用钢笔没关系吗?我听说,书法家是不用钢笔的。"她一面和公爵说话,一面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加尼亚也在这里似的。但是,当公爵矫正笔尖,寻找空页,准备下笔的时候,加尼亚走到阿格拉娅(她现在站在公爵的右边)站着的壁炉旁,用颤抖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几乎向她耳语道。

"一个字,只要您说一个字。。。。。。我就得救了。"公爵迅速转过身,看了看他们两位。加尼亚的脸笼罩着真正的绝望;他讲这活的时候好像不假思索,跟玩命似的。阿格拉娅既镇静又诧异地看了他几秒钟,那模样跟方才看公爵时完全一样,她那既镇静而又诧异的神情,似乎她完全不明白人家在跟她说什么,这种莫名其妙的神态,此刻在加尼亚看来,简直比最厉害的蔑视还可怕。

"让我写什么呢?"公爵问。

"我这就给您口述,"阿格拉娅向他转过身去,说道,"准备好了?您就写:‘我不参加交易。,下面再写上几月几日。让我看看。"公爵把纪念册递给她。

"好极了!写得太妙了;您的书法真好!谢谢您。再见,公爵。。。。。。等等,"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加了一句,"咱俩一起走,我想送点东西给您留作纪念。"公爵跟在她后面;但是走进餐室后,阿格拉娅停住了脚步。

"看看这个,"她一边把加尼亚的短信递给他,一边说。

公爵接过信,莫名其妙地望了望阿格拉娅。

"我知道您没有看过这封信,也不可能成为这个人的亲信。看吧,我希望您看一看。"这封信显然是急就章,写得很匆忙:"今天将决定我的命运,您知道采取什么方式。我今天必须表态,而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没有任何权利指望您的同情,我也不敢有任何奢望;但是您从前说过一个字,仅仅是一个字,这个字就豁然照亮了我犹如黑夜的人生,成了我的灯塔。现在只要您再说一个同样的字。。。。。。您就能把我从毁灭中拯救出来!您只要对我说:吹,我今天就跟她一刀两断。噢,说这话对您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只想在这个字里求得您对我的同情和怜悯的一点点表示,。。。。。。如此而已,如此而已!此外就再没什么了,再没什么了!我不敢抱任何希望,因为我不配抱希望。但是听到这个字以后,我将重新安贫乐道,愉快地忍受我那绝望的境遇。我将迎接战斗,高兴地投入战斗,我将在这场战斗中以新的力量再生。

"请您捎给我这句表示同情的话吧(我向您起誓,仅仅是同情!)。请您不要因为一个绝望的人,一个即将淹死的人,为了活命,胆敢垂死挣扎因而胆大妄为而生他的气吧。

加。伊(加尼亚。伊沃尔金的缩写。)"公爵读完信后,阿格拉娅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人担保说,只要我说一个字:‘吹,,。。。。。。,这既不损害我的名誉,也不对我具有任何的约束力,而且您瞧,他还亲笔写了这封信给我作书面保证。注意,他又多么天真地急忙在某个字下面加了着重号啊,可是他那见不得人的思想却昭然若揭。他明知道,如果他当真吹了,而且是他自己一个人吹的,既不等我发话,甚至也不向我提起这事,对我不抱任何希望的话,我倒可能从此改变对他的态度,也许还能成为他的朋友。这一点他知道得很清楚!但是他的灵魂太肮脏了:明明知道,但是拿不定主意;他虽然明明知道,还是想求个保证才放心。单是心里有数,他是不肯断然行事的。他想要我给他一个把我弄到手的希望,来补偿那十万卢布。至于他在信中提到的。似乎照亮了他的人生的我过去说过的一句话,那是无耻地撒谎。我无非有一次曾经可怜过他罢了。但是他既狂妄又无耻:当时他立刻闪过一个看来不无希望的念头;我立刻就明白了这点。他从此开始追我;而且现在还在追我。但是够了;把这信拿去,还给他,一出我们家,就立刻还给他,当然,也不必提前给他。""怎么给他回话呢?""自然,什么也不用说。这就是最好的回答。至于您,这么说,想住在他家?""方才,伊万。费奥多罗维奇亲自向我推荐的,"公爵说。

"我关照您,您得提防他点儿;现在您把这封信退给他,他决不会轻饶了您。"阿格拉娅微微握了握公爵的手,走了出去。她面容严肃,双眉深锁,甚至跟公爵点头告别的时候,都没笑一笑。

"我立刻回来,就去拿一下包袱,"公爵对加尼亚说,"拿了就走。"加尼亚不耐烦地跺了跺脚。他的脸由于狂怒都发黑了。最后,他俩走到街上,公爵两手抱着包袱。

"回信呢?回信?"加尼亚冲他嚷嚷道,"她说什么?您把信给她了?"公爵默默地把他那封信递给了他。加尼亚都惊呆了。

"怎么?我的信!"他叫起来,"您居然没有交给她!噢!我应该早料到嘛!噢,该—死—的东西。。。。。。怪不得她方才什么也不明白,您怎么,怎么,怎么没交给她呢,噢,该—死—的东—西。。。。。。""请您原谅,恰好相反,您的信一给我,我就立刻交给了她,而且完全是按照您的要求办的。至于它又出现在我的手里,那是因为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方才退给了我。""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就在我写完纪念册,她请我出去的时候。(您不是听见了?)我们走进餐室后,她给我这封信让我看一看,接着又让我退还给您。""看一看!"加尼亚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看看!您看了吗?"他又在人行道上站住,呆若木鸡,但又觉得十分诧异,诧异得张大了嘴。

"是的,看了,刚看过。"

"是她亲自,亲自让您看的吗?亲自?""亲自,请相信我,她不请我看,我是不会看的。"加尼亚沉默片刻,苦苦思索着什么,但猛地又叫道:"不可能!她不可能叫您看。您扯谎!是您自己看的!""我说的是实话,"公爵仍旧十分心平气和地答道,"请相信我:我感到十分遗憾,没想到这会对您产生这样不愉快的印象。""但是,倒霉鬼,当时,她起码总对您说了些什么吧?她总该有什么话答复我吧?""是的,那自然。""那您快说呀,快说呀,噢,活见鬼!。。。。。。"加尼亚穿着套鞋,他用右脚在人行道上连跺了两次。

"我一看完,她就告诉我,您在追她;说您想损害她的名誉,无非为了从她那里得到希望,然后再依靠这希望,毫不吃亏地断绝另一个可以得到十万卢布的希望。她说,如果您真这样做了,不跟她讨价还价,是自己吹的,不预先向她索取保证的话,她倒说不定会成为您的朋友。好像就说这些。对,还有:我收下信后,问她怎么回答?她说,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好像,就这样;请原谅:我忘了她的原话,只能把我了解的意思告诉您。"无边的恼怒充满了加尼亚的心,他的狂怒不可遏制地冲口而出:"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咬牙切齿道,"竟把我的信扔出窗外!啊!她不肯参加交易,。。。。。。那我参加!咱们等着瞧!我有的是办法。。。。。。咱们等着瞧!。。。。。。我非让她乖乖地听话不可!。。。。。。"他的嘴都气歪了,面色苍白,口吐白沫;他举起拳头威胁着。他们这样走了几步。他对公爵毫无顾忌,也毫无拘束,就像他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样,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把他看作是个零。但是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清醒了过来。

"究竟怎么搞的,"他忽然对公爵说,"您究竟是怎么搞的嘛(白痴!。。。。。。他言自语地加了一句),你们俩初次见面,才过了两小时,她居然会这么信任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他的所有痛苦中就差嫉妒了。嫉妒猛地啮咬着他的心。

"这事我就说不清楚了,"公爵回答。

加尼亚恶狠狠地望了望他。

"她叫您到餐室去就为了送给您这份信任吗?她不是说想送您点什么东西吗?""除非是这样,否则我就不明白了,怎么正好是这样?""究竟为了什么呢,他妈的!您在那儿到底做什么了?您究竟凭什么赢得了她的欢心?听我说,"他忽然手忙脚乱起来(此刻,他好像什么都乱糟糟的,漫无头绪,热血沸腾,因此思想集中不起来),"听我说,您能不能好好想想,挨个儿理一遍,您在那儿究竟说了什么,从头开始,把说过的话统统想一遍,您没发现什么吗,想不起来了?""噢,完全想得起来!"公爵回答,"一开始,我走进去,彼此寒暄以后,我们就谈起了瑞士。""哎呀,让瑞士见鬼去吧!""接着就谈到了死刑。。。。。。""死刑?""是的;由于某种原因。。。。。。后来我就给他们讲我在瑞士住了三年的情形,以及一位可怜的乡村姑娘的故事。。。。。。""哎呀,让这可怜的乡村姑娘见鬼去吧!以后呢!"加尼亚不耐烦地抢白道。

"后来,我告诉她们,施奈德对我的性格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硬要我。。。。。。""让施奈德滚远点,他的看法关我屁事!以后呢!""以后,由于一个原因,我开始讲脸,也就是讲面部表情,我说,阿格拉娅。伊万诺芙娜差不多跟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一样漂亮。也就是讲到这里,我说漏嘴,提到了照片。。。。。。""但是,您有没有告诉她们,您总不会告诉她们方才在书房里听到的话吧?没有?没有告诉吗?""我向您再说一遍:没有!""那从哪儿,活见鬼。。。。。。唉呀!阿格拉娅没把这封信拿给老太婆看吗?""这点我可以向您完全保证,没拿给她看。我一直在这里;她也没有时间呀。""很可能您自己没注意。。。。。。噢!该—死—的白痴,"他叫道,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话都说不清楚!"加尼亚就跟某些人常常发生的情形那样,因为开口骂人,没遭到反击,就渐渐失去了任何节制。再过一会儿,他也许就要朝人家脸上吐唾沫了,因为他狂怒到极点。但是,也正由于这种狂怒,他才瞎了眼;要不然,他早就该注意到,他所鄙视的这个所谓"白痴",有时候却能非常迅速。非常细致地洞察一切,并且善于头头是道地转述一切。但是忽然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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