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直起蜷曲的脊背,身上锁链当啷作响,眯起眼打量着林晗。
林晗饶有兴致地垂目,审视着他满身狼狈。
“你还来做什么。”
段成恩受了伤,衣物上尽是血迹,有气无力地挤出句话,“今日落在你手上,是天命如此。你休要得意。”
林晗轻叹一声,抬眼迎向几束射入的天光,照得他面孔半明半暗。
“段成恩,死到临头还要面子,说什么天命不天命。不敢承认自己无用,输给了我?”
段成恩冷笑一声,缓缓靠紧船壁,扬起下巴傲视他。
“你?”
他讥讽道,玩味地看向林晗,“你这等阴险小人,如何有脸在我面前炫耀那点鬼蜮伎俩。”
“要论阴险,我甘拜下风,如何比得过聂氏。”
林晗笑道,“你给聂铭做了多年拥趸,他军中的招数,想必比我清楚吧?”
段成恩浑身一震,脸色惊变,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林晗轻轻抚着手指,偏头看着他,眉梢微挑。
“段将军为何如此惊讶?连我都知道,苍麟军大狱豢养着众多蝮蛇,若有人犯过,便将他投入蛇池,活活受刑而死。”
他停顿一瞬,眸中有些惊讶:“啊,我倒忘了,这时节荆川找不到蛇。不过鳗鱼牙齿锋利,擅长钻洞,想必比起蛇来差不离,还不会把人毒死,是不是仁慈得多?”
“你这奸人!”
段成恩瞋目怒骂,扯动锁链清脆作响,像是要扑过去把林晗吞了,“你也配提仁慈二字?聂家忠心不二,世代守卫我朝国土,而你却跟那奸贼裴信沆瀣一气,几次三番排挤忠良!苍天有眼,你这样的人,终会不得好死!”
“忠心不二?”
林晗反问,冷冷地看着他,“段成恩,你真以为聂家背地干的事朝廷不知道?还是自欺欺人惯了,活魔怔了。单就望帝宫一事,你还敢跟我装什么忠良?”
思及前事,林晗眼底一片寒凉。他才登基时,裴信的手还没伸到西北,灵州凉州两处重地都在聂氏掌心。聂铭为防皇帝削他的势,多年来养寇自重,和寒疆达戎一块演戏,把全天下都唬得团团转。
出击外敌不力,一面找朝廷骗空饷,年年要银子,白花花的银钱流水似的,全进了他的腰包。
后来裴信兼任凉州知度,遥领边关大权,在西北跟他分庭抗礼,两个外邦才老实了许多。
聂氏族人学着他那一套,当官在任的行事拖泥带水,一昧搜刮。若是遇到剿匪捉贼这类事,压根不管庶人死活,一日日往后推,匪寇越剿越多,无休止地跟朝廷要钱。
“罢了,我不逼你。”
林晗嘲道,居高临下地瞧着他,“既然段将军没想明白,那再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要是还想不通,可就不要怪我了。”
他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扫过段成恩要吃人的眼神,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去。
天色渐渐变亮,雪小了许多,空中浮着白绫似的光束,颇有些云开雾散,日阳高升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