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开庆功宴,咱们还要大飨三军,”林晗放下书卷,闻声起身劝道,“不如多留两天吧。”
息谨眉间愁锁,面带忧悸,摇头道:“表兄美意,愚弟心领。只是凉州如今的情况,表兄是知道的,留父亲一个人,我实在不安心。”
林晗体恤他心念父亲,一时有些感慨。
“那好,我就不执意留你了。等清点完毕,就叫人将露布送到凉州。”
息谨朗然一笑,道:“表兄不如亲自回凉州吧。”
林晗摆摆手,便出门送他启程。塞上大风旋涌,吹乱了彼此的头发和衣袍。
“替我问舅舅安。”
息谨跨坐上马,回眸笑道:“多事之秋,表兄也要保重。”
林晗轻轻点头,淡笑道:“表弟珍重。”
那少年的笑容越发深了,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捏着马鞭,脊背笔挺,英姿飒飒,宛如一柄明亮的利剑。
林晗一怔,从他笑颜里觉察出深意,道:“怎么了?”
“别再叫我表弟了,”息谨拍了怕马鬃,一笑便露出两排皓白的牙齿,“其实我是表妹,哈哈哈!”
林晗大惊失色,上上下下端详着她。息谨居然是个女孩子?!
“你……”
她不再多言,恢复了沉静的模样,铿锵道:“表兄,后会有期!”
林晗还沉浸在惊愕当中,失神地挥了挥手。息谨一扬马鞭,带着几十凉州骑兵呼啸而去。
天穹中云层狂卷,像是聚散的海潮。彩练般的光束徘徊不定,骏马掩入暗影斑驳的荒漠石丘,很快就消失不见。
夜幕时分,林晗率领麾下回到宛康。围城已解,捷报迭传,城中一片欢腾,不少居户点着火把蜡烛聚在街道中迎接援军。
息谨走时留下一部分凉州军,现在林晗手上不仅有苍麟军和燕云军,还有这一股凉州兵。虽无十万百万之众,但也能成事了。
他安排赵伦在军中操办飨宴,一通欢庆宴饮,直喧腾到了夜半。弦月高悬中天之时,聂峥带着几千追击敌酋的兵马回来了。
几人离了宴席,步入中军主帐。林晗坐上高位,盯着灰地上蜷跪着的外族人,轻飘飘地瞥向聂峥。
“让你去抓赛拉顿,”他微微责怪道,“你给我抓的什么玩意?赛拉顿是珈叶人,哪会是达戎长相。”
那人受了重伤,吁吁地喘粗气,右肩上一团血肉模糊,用薄薄一层纱草草地缠着,还在不断冒黑血。
林晗一眼便知,那伤痕是聂峥手上落雁弓的杰作。落雁弓威力巨大,一箭足以击穿岩石,射碎区区人骨,和虎牙嚼食一般,轻松至极。
这达戎人金发碧眼,像是嗅到危机的野兽,蓦地抬起眼珠盯着林晗,周身漫溢出嗜血的杀意。
聂峥有些讳莫如深地开口:“这是赛拉顿的心头好。”
林晗乍然会意,横他一眼。
“有什么用?你会为了小情儿受制于人?”
聂峥一脸悻悻,道:“含宁莫气。不如先问问他,兴许能问出赛拉顿的下落。”
林晗轻哼一声,知道他是跟丢了,只能抓这小美人回来交差,也不再计较。
赵伦观他神情莫测,轻声道:“主公,抓赛拉顿不急在一时,往后还有机会。”
林晗皱眉道:“留着祸首早晚还会出乱子,今日抓不到赛拉顿,他往北逃去,再纠集一波大军,学咱们今天一样,和贺兰稚一块围攻燕云军,又该如何是好?”
那两人对视一眼,神色皆有些古怪。林晗自知关心则乱,便软了声气,道:“我也不是偏心燕云军,战事归根到底是贺兰稚挑起的,北面才是主战场,裴桓等人孤军深入,牵制着达戎主力,实在劳苦。”
聂峥扑哧一笑,道:“主公的苦心,我等自然是明白的。”
林晗忽地一阵心烦,便下令道:“赵伦,你把这人带下去治伤,暂时别让他死了。聂峥你留着,我有话跟你单独说。其余人都散了,好吃好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