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身居丞相之位,所赐府邸在天津桥南长乐坊,与皇城不过一桥之隔,也算是平宸体谅他每日公务繁忙,方便就近回家。
此处的府邸是早前匠作监众人先期来雒都后修葺的第一批宅第,规模气势远比崔璨在龙城的居处要气派得多。只是如同雒都其余各处一样,里里外外都透出一股基业草创时期的冷清。偌大的府邸,有人居住的范围也不过是园林中的一个小角落。
回到府中时,已经将近子时,家中下人早就等得眼花口涎,听见动静连忙强打精神嘘寒问暖地将崔璨迎进府中,说道:“还给主人留着餐饭呢,要不要热了送来?”
崔璨一拍额头,笑道:“是我的错,该遣人回来先说一声不必等我吃饭的。”又问:“她睡了吗?”
贴身服侍他的童子清欢一边为他更衣,一边道:“怕是没有呢,她不是日日都要等主人回来才肯歇息吗?”
“那就好。”崔璨换了一件家常穿的窄袖衫,也不系腰带,脚踩着木屐向外走,“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她呢。”
他命人在前面掌灯,出了自己的书房,转入后院,来到一处独立小院的门外,敲了敲门,立即便有人出来应门,见了崔璨也不多言,连忙将他让进来,笑道:“娘子刚才还让奴婢去问崔相何时回来呢。”
不等崔璨说话,一个身着短袄襦裙,外套半臂的女子已经从屋中迎出来。崔璨看见她就笑道:“晗辛,我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高兴。”
晗辛便站定看着他。
崔璨说:“叶娘子为晋王产下了一个男婴。”
晗辛神情登时一松,泪盈交睫,低声叹了口气,说道:“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这么久没她的信儿,担心得不得了。如此一来,龙城那边的皇后之位,断然不会旁落了。”
崔璨却迟疑不肯接话。晗辛立即知道事情还是出了偏差,问道:“怎么了?”
“皇后,还是贺兰氏,阿若的娘亲。”
晗辛怔了怔,苦笑着“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定然是秦王从中作梗吧。”
崔璨见她面上飘过苦涩,心头一抽,抢着开口:“晗辛……”
她突然抬起眼看着他,目光澄澈莹然,令崔璨已经张开了口却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崔璨暗悔不该深夜带给她这样的消息,恹恹地告辞。一宿辗转难眠,第二日适逢休沐,便特意等到天色大亮后又过来了一趟。
晗辛怀孕后身体燥热,即便是冬天也一定要开窗通风。身边的人劝了几次未果,便告诉了崔璨,崔璨也不勉强,只是吩咐她每日开窗时一定要多加衣物。
崔璨来到晗辛门外的时候,她正坐在窗下就着天光刺绣。看见崔璨进门,便隔着窗笑道:“崔相吃饭了吗?今日我做了些牛乳蒸鸡子羹,还剩了些,崔相要是不嫌弃就先垫垫。”
崔璨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放心进门,笑道:“有吃的自然好。上次吃了娘子做的灼羊尾又惦记了五六日。没想到你一个南方人,做起北方的吃食来也这样美味。”
晗辛便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想了想,唇边露出一丝怅然的微笑:“当初我刚到龙城为了照顾一个人专门学的。”
崔璨与她相处日久,渐渐知道她这样的神情会为谁出现,一时之间心下也颇为凄然,走到她身旁俯身去看:“你这绣的是什么?”
天青色的绢上绣出了半只玳瑁猫的模样,崔璨一见之下,大为好奇,索性拿起绷子来对着窗外天光仔细打量:“跟活了一样,果然南边来的人绣工远胜北朝呢。”
“也不是人人都胜过北朝。”晗辛面上现出赧色,从崔璨手中抢回绣绷,看似不经意地突然问道,“龙城是不是还有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