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隐约传来,衬得这天色愈发阴沉,气氛悲戚,袅袅的香烛烟雾在蒙蒙细雨中升起,逐渐消失不见。
雨渐渐大了起来,朱珠小声道:“夫人,风大了,咱们回去吧,当心着了凉。”
她才说完,远处便驶来了一辆马车,车轮辚辚滚过青石路面,在宅子门口停了下来,朱珠眼睛一亮,道:“是大人回来了。”
谢翎从马车上下来,见施婳正站在宅门口,立即加快脚步,朝她走去,握住她的手,果然有些凉,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责备:“怎么在这里站着?”
施婳示意他看对面,道:“我就是出来看看。”
谢翎转过头去,将军府前的白幡轻轻飘动,雨声中还能听到那些哀恸的哭声。
谢翎深吸一口气,道:“平远将军战死,大军就如卸了一只臂膀,情状愈发雪上加霜了。”
他拥着施婳往门里走,那些哭声隐约消失不见了,施婳问道:“今日朝议如何?”
谢翎低声道:“正如你与我说的那般,求贡书到了之后,朝局便分为了三派,以刘阁老等人为首主和,劝皇上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养精蓄锐之后再作打算,以王爷等人主战,先守住玉连关,戎敌生性狡诈贪婪,必不会因为我朝妥协就立即退兵,反而会趁机提出更多的要求,一步退,步步退,另外还有几个大臣仍在观望,暂未表态。”
施婳想了想,道:“太子呢?”
谢翎答道:“刘阁老本就是太子一派,太子也是主张求和的。”
“是,”施婳轻声道:“确实如此。”
主和就好,一切都像上辈子那样循序渐进着,她心里默默地道,又抬起头来,认真望着谢翎叮嘱:“之后你万要小心。”
谢翎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我会的,阿九你放心便是。”
细密的雨丝落在油纸伞面上,发出绵软的声音,好像春蚕啃咬桑叶一般,窸窸窣窣,风从远方吹来,将雨丝扬起,施婳不知为何,总觉得有阴云压在心头,无法释怀。
……
太子府,送走了一干官员,水榭内酒盏倾倒,杯盘尽空,太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名姬妾立即上前扶住他,柔声道:“殿下,您要去休息么?”
太子摆了摆手,一身酒气,道:“孤要去走走,孤闷得慌。”
他说着,脚步踉跄地出了水榭,外面天色黑了,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太子也不管那雨,径自踏上了曲桥,大步往前走去。
那姬妾惊呼一声,连忙追上去道:“殿下,下着雨呢。”
她见劝不住太子,便立即娇声呼喝道:“来人!来人!取伞来!”
立即有宫人送了伞过来,太子已走出老远了,身形几乎消失在夜色中,那姬妾急了,撑着伞便追上去,哪知太子喝醉了酒,不愿意撑伞,将她用力一推,醉醺醺地道:“别……挡着孤的路,孤要去、去听雪轩。”
姬妾惊诧莫名,又劝道:“殿下,咱们府里没有什么听雪轩啊,殿下!您慢点儿!”
眼看着太子走路不稳,一个劲往右偏,这曲桥之上,横栏并不高,左右都是湖水,若是掉下去可不得了。
那姬妾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道:“来人,快去扶着殿下!”
几名宫人连忙迎上去,岂料太子嫌他们烦,用力一甩手,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所有人都惊声大叫,浑身寒毛都倒竖起来了,只听哗啦一声,太子从曲桥上一头栽进了湖里,那湖里还种着许多他派人从太湖挖回来的红莲。
姬妾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叫起来:“来人!太子落水了!快来人啊!”
凄厉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平静的夜空,一时间,整座太子府都轰动起来。
深夜时分,太子府仍旧灯火通明,分明已到了入睡的时候,却没有一人敢去睡觉,走路时都轻手轻脚,大气不敢出一声。
太子的院前跪了一地宫人,还有那个红衣姬妾,她正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上,眼中的泪珠儿串串滑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可现在没谁有心思去心疼她,被烛火照得亮堂的屋内,太子妃正端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喝茶,寂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茶盏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屋外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丝声音,针落可闻,颇是诡异,过了许久,榻上传来一声咳嗽,霎时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牵引了过去,太子妃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叫了一声:“太医。”
太医原本就坐在榻边,听了便立即上前,给太子诊脉,过了一会,才道:“殿下喝了酒,又跌入池中,受了些凉,臣开一剂驱寒汤便可,别的倒是没有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