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晚的身体在自行修复,一点点拆掉了钢板和绷带,他悄无声息躺在床上的样子就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只是他再也不蹬被子,也不会无意识地往吴凉身边拱,把他抱进怀里。
吴凉表面上看起来挺正常,但钱盟和魏天香觉得他像是疯魔了。
从周向晚出院开始,吴凉从来没有让周向晚离开他的视线,吃饭,睡觉,工作都和周向晚在同一个房间里,哪怕是洗澡上厕所都要牢牢盯着周向晚房间的监控,眼神黑幽幽的,聚精会神地盯着,似乎在期待又像是某种麻木的偏执。
这天,钱盟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堆黄澄澄的招魂符,穿着一身莫名其妙的黑白道服,来到了吴凉的办公室。
吴凉的办公室布置得更像卧室,周向晚躺在床上,金色的长发从床沿垂下来,吴凉正坐在一堆平平罐罐之间,托起周向晚的头,轻轻地给他洗头发。吴凉低垂着眼睫,手指轻柔地穿过湿润的发丝,洗得极为小心温柔,温柔到周向晚一根头发都没有掉。
吴凉记忆力好到变态,从来没有记过笔记。平生第一次记笔记是记周向晚洗头的步骤,发膜,精油,弹力素,洗发水等等此类,周向晚共有两百多瓶,用什么不用什么都很讲究,还要分季节和天气使用。对糙gay吴凉来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领域。吴凉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的差错,按照说明书,无比严谨地给晚豆公主洗头。
或许是不用动脑的缘故,周向晚陷入昏迷之后,头发像春天的野草般长得飞快,握在手里一大把,像金丝般绵软冰凉。吴凉仔细地冲去泡沫,用羊绒毛巾轻柔地将头发的水分吸至半干,拢起一把头发,捧在手心,在太阳底下烘干,细碎的金发微微湿润,反射着阳光,发出耀眼的光泽。吴凉趴在周向晚身边,一根一根地数着他的头发,就像一条捧着金子的黑龙。
钱盟在洗发水的香气中愣了几秒,感觉吴凉表情过于严肃,半开玩笑道:“吴总,我看您去开高级发廊得了。先把您满头的灰头发染染。”
吴凉上下打量了钱盟一眼,道:“你不是说,你去请大师招魂了吗?”
钱盟挠了挠脸,道:“我师叔不在,我师父水平还不如我。作为茅山派优秀毕业生兼职国际拳击手,我可以,我能行!”
吴凉不可置否,他之前从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此时不仅默许了,甚至还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希翼。他总觉得周向晚就在他身边,只是他看不见而已,总有一天,周向晚会醒过来,对他眨眨蓝眼睛,说好久不见。
吴凉相信,他愿意等。
钱盟在房间四角贴了四张符咒,中央点燃一根白烛,嘴里念念有词,摇着铜铃绕着蜡烛跳来跳去,这场景甚为荒唐可笑,但吴凉却是脊背笔直,严阵以待,屏住呼吸,生怕把周向晚吓走。
如此十分钟后,蓝黄色的烛火无声自灭。
吴凉倏忽从座位上弹起来,满是血丝的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只蜡烛,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看看蜡烛,又看看周向晚的身体,眼神欣喜若狂,又带着不知道往哪里看的茫然。
“周……向晚?”吴凉神经质的压低声音,盯着蜡烛的方向,“……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钱盟翻着白眼,一副被鬼上身的样子,“吴凉,我……已经要投胎了……你……别等我了……多锻炼,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我养的毛绒儿子……答应我……你答应我才能安心投胎。”
吴凉越听,血越冷,发热的脑袋逐渐冷却,他喉结动了动,冷声道:“钱盟,骗我好玩吗?”
钱盟艰难翻着白眼:“……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说完,钱盟把眼黑翻下来,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懵逼模样,“卧槽,好冷,刚刚蜡烛是不是熄灭了?”
吴凉:“……”
吴凉在钱盟忐忑的眼神中走近那根白蜡烛,低下头认真仔细地端详,发现灯芯断了一截,也就是说,刚才蜡烛熄灭根本不是什么鬼吹灯,而是钱盟特意把灯芯弄断造成的效果而已。
周向晚根本不会说“投胎”这种富有中国特色的话,那个文盲恐怕连投胎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更何况,钱盟演得一点也不像他,语气,动作,神态,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吴凉表面上看起来正常,其实早就绷到了极致,手掌用力一拂,将蜡烛扫在地上,推了钱盟一把,咬牙道:“我自己去找!”
钱盟拉住吴凉,深呼吸几下,勉强道:“吴总,你这样守着他,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上一次出门是什么时候?”
吴凉道:“我不需要出门,可以开远程会议。”
钱盟瞪着他,道:“难道你就这样过一辈子?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钱盟指着镜子吴凉的倒影,镜中之人,两鬓斑白,双眼通红,胡子拉渣,邋邋遢遢的不像样,哪里还有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吴凉愣了愣,恍然大悟,喃喃道:“难怪你不肯回来,一定是我样子不好看了……别生气,我马上改,我去刮胡子了,你等等我……”说着就要往厕所走。
“他怎么生气!”钱盟气不打一处来,气得揍了吴凉一拳,吼道:“他死了!!!懂吗?周向晚他回不来的!!!吴凉,你他妈醒醒,你现在都快成神经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