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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第2页)

“不干不净的人提来的水,就是不干净,完全变了味!”

几个女同学走来了,有人就古怪地眨着眼睛,高声嚷起来:

“小心!小心!你怎么这么不长眼睛?教室里糊满了稀泥,要不要游鱼子兜着你的屁股背过去?”

更有甚者,个别人还穿梭于人群中,给这个腰间掐一把,在那个屁股上摸一下,笑着叫起来:

“当心,当心!特别是漂亮的妞儿要当心!当心小混混掐腰肢,摸屁股!”

冷若冰霜的白眼,指桑骂槐的恶语,他实在受不了。开始,他想讨个清白,小心地辩解说明,可是,越辩越不清,越说越不明,毛毛雨竟衍成暴风雪。暴风雪肆虐久了,他冷够了,心凉透了,神经也彻底麻木了,他像祥林嫂习惯于四叔四婶的斥骂一般,对这些白眼咒语,仿佛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好像这些与日出日没一样,习以为常。这次他担当的角色,几乎是才上台就要下台的微不足道的配角,这对经常演主角的尤瑜来说,无异于千金小姐嫁给了乞丐,可是,他厚着脸皮强忍着。他只想找机会与池新荷说几句话,向她赔个罪,把事情当面说清楚,得到她的不能原谅的谅解。但池新荷对他的误解太深了,参加演出的二十几个人,她笑着向他们打招呼,可对他,就是不看一眼。有时碰巧照面走来了,她就绕道走,仿佛他害了麻风病。

对台词的工作开始了,四幕歌剧,光对一遍台词,须花一点钟。尤瑜演个不起眼的配角,前后两处,各有一句台词,共八个字。第一句是“老爷恩典”,在第二幕;第二句是“我要报仇”,在第四幕。他闲着无事,除了争着扫地、提开水,承受冷嘲热讽、暴风雨般的咒骂外,就是把自己封闭在梦幻中,追忆往日的风光,憧憬不切实际的未来。

他看到池新荷有条不紊地领着大家对台词,有人朗诵的台词无情感,不通畅,她就带着他们念;有人唱歌的音调不准,节拍不明,她就领着他们唱。他倾心她高超的艺术才能,卓越的组织能力;他倾心她的月貌花容,似水的柔情密意,并由此而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过去他与池新荷无限美好的一切。爱莲亭中,他们曾欢快地做过猪八戒背老婆的游戏;爱莲峰上,他们曾偷偷地学唱《秋水伊人》;他们迎解放同演《兄妹开荒》;合唱队里,分别演唱《黄河怨》、《黄河颂》;他们手拉手,小心走过秋千桥;他们肩并肩,昂首阔步走在大街上……回忆像涌出闸门的滔滔洪流,奔腾咆哮地向他冲来,脑海里掀起了排空巨浪。他激动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仿佛一个脏兮兮的囚徒,沐浴于华清池,整个身心一古脑沉入温泉中,突然找到了赐浴的杨贵妃的那种神仙般的感受,只觉得周身如海绵,酥软酥软,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幸福里。

此时,他又想起昨日最激动人心的一幕。昨天放学后,他请假回家换衣服。便道到书店里走了一遭,信手从书架抽出一本书,叫《唐宋名家词选》。随意翻开,《生查子》一词便呈现在他的面前: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青衫袖。

这首词通俗易懂。他朦朦胧胧觉得,这首词描写的就是他与池新荷生活的点点滴滴。他不是也曾无数次相约黄昏,幽会月下的么?如今他不也常常见不到她,泪湿衫袖么?他买了,回到家里,彻夜研读,许多词语他不甚理解,但情意脉脉相通。发古幽思之情,想起眼前自己让人无端讥讽的事,也不禁觉得古人今人都一样,无可奈何地面对严酷的现实,恨胜山岳愁如海。他读呀,哭呀,泪流完了,灯也残了。他涌动的灵感,突然有如既望的钱塘潮,力摧山岳声震天。他流着眼泪,奋笔疾书,草就一首《生查子》。

秋水横波目,乌云瀑发姣。面若芙蓉灿,樱嘴瓠齿皓。恩已断,情未了,怒目时时见,咫尺天涯遥,恨比南山高。

他在小学初中曾读过几首词,知道同一个词牌的词,要句数相等,每句的字数一定;要压韵,每个字要分平仄。多读了几首《生查子》,又知道了同一词牌有的还有别体。平仄他分不清,但同一词牌句数大体相等、每句字数一定、压韵等几项,他似乎都懂得。于是他就大胆地写下这首词。

他反反复复地轻声吟诵着,觉得意境似酒如梦,自己也如痴如醉,已幻化成仙。他想,要是以前,他一定要把这首词书赠新荷,他还要在班会上高声朗诵,让新荷倾心,让同学们拜倒……

“尤瑜!怎么搞的?轮到你念台词了,你怎么不念?”池新荷十分生气地喊道。二十几个同学坐在教室里,尤瑜坐在最后。池新荷的声音并不高,潜入幻梦深海的尤瑜,又怎么能够听到?靠近他的同学用力推了一把,他差点没摔倒,大家都厉声叫骂起来:

“尤瑜!什么淫荡鬼勾了你的魂?该你念台词了,你不念,你疯了!”

此时,他还徘徊在梦乡里,他像酩酊醉汉,放浪地高声吟诵道:

“……怒目时时现,咫尺天涯遥,恨比南山高。”大家看到他痴痴呆呆的样子,个个面面相觑。不知什么时候,赖昌走进来了。他虽不是演员,但近来他升任了班生活委员,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是班上的“不管部长”,无论什么事,他都要管一管。他走过去,就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此刻,尤瑜才意识到走神了,记起了自己还有两句台词要念,便凄凄惶惶、慌慌张张地补念道:

“我要报仇!”

“哈哈!哈哈!”二十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尖叫声、大笑声,像刚开花的重镑炸弹的猛烈的爆炸,震得窗棂格格的响。大家笑得前合后偃,珠泪簌簌坠下。池新荷再也忍耐不住,也弯下腰,用手按住肚皮,嘿嘿地笑起来了。原来这句台词应该念“老爷恩典”,他却念成了“我要报仇”。

池新荷以为尤瑜演不上主角,就故意捣乱,因此愤怒极了。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秀眉倒竖,眼里射出束束严厉而又厌恶的光芒。她十分生气地说:

“尤瑜!你是来排练节目的,还是专门来捣乱的?你演不上主角,就发疯、胡闹,真是改不了吃屎的习性的狗!”

尤瑜知道自己闹出了大笑话,影响了排练,让池新荷难堪,心中十分愧疚,连忙结结巴巴、诚诚恳恳地赔不是:

“同学们,对,对不起!我,我不是胡闹,而是一时走了神,念,念错了。我的野性一时改不了,但是,我改,我一定改!”

“尤瑜!你喜欢吃屎习性改不了。那好,现在我要上‘五号’,你就跟着来!”赖昌说过后,狂笑着走出了排练的教室。

“哈哈!哈哈!”又一个笑的重镑炸弹开了花!尤瑜又蒙上了一层新的屈辱的阴影。他绷着脸,牙齿磨得格格响,两个拳头几乎攥得直流水,眼看火山就要剧烈爆发了。但是他看到池新荷转过脸低头暗流泪,非常伤心,他就用最大的毅力强忍着。他无论如何不能胡来,再影响排练,让池新荷难堪,于是他呆呆地坐着不吭声。

池新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笑声压下来,继续领导大家对台词。不久,尤瑜的气恼与不平的波澜也平静了。没人搭话,还是无事可做,他的心猿意马又放纵开来了,他又沉浸到幻梦中去了。秋千桥,爱莲亭,女高音,《生查子》,又在他头脑里过电影。该念台词的时候,他又没有念,别人猛推他的时候,他嘴巴里立刻弹出了一句:

“老爷恩典!”

可是,他又念错了。这里该念“我要报仇!”狂笑的重镑炸弹又一次开了花,猛烈的气浪,又一次震得窗玻璃格格响。台词对不下去了。池新荷气得脸色变白,双目流泪,浑身颤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力气,都汇集成几句话:

“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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