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十来日工夫,顾平林以查探周围地形为由,带着三人围着红沙地转了几圈,程意没找到他的房子,阎森和辛忌也没有回来。
查探地形只是借口,顾平林前世来过这里,当时他道脉尽废修为全无,行事更加谨慎,岂有不事先查探的道理?声名狼藉,东躲西藏,一身修为化为乌有,甚至被父兄追杀,换作别人恐怕早就自暴自弃一死了之了,他却是执着于一场胜负,苦苦支撑,誓要报仇,恰逢造化洞府现世,他便故意引几个魔修注意,跟着他们进了嵪山古林,那几个魔修见他见识广博却毫无修为,打着利用完就过河拆桥的主意,谁知反被他利用……
回想当时情形,顾平林不觉莞尔。事实上,自己根本没半分把握,利用魔修,兵行险着,一路上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煞费苦心,实是可叹。
如今时间提前,周围景物有熟悉的,也有不曾见过的,顾平林甚是感慨,无意中,余光瞟见了旁边的段轻名。
此人最好生事,难得老实一回,也算奇事。
察觉情况,顾平林抬眸看向远处。
一群人朝这边走来,因沙地外树木稀疏,没有可遮挡视线之物,双方很快就见了面。数十名俊美男女簇拥着一座花榻,榻上美人脸色有些不好,看到顾平林,她却立刻收起了郁色,挥手示意众弟子放下花榻。
欢乐天的人竟然最先赶到。顾平林意外:“这么快。”
“这么快又见面,公子与欢乐天甚是有缘。”欢喜娘娘竟亲自站起身,优雅地朝顾平林作了个礼,声音轻柔,听来像极了挑逗,可细想来,她说的只是“与欢乐天有缘”,又让听的人觉得自己多心了。
顾平林拱手:“娘娘别来无恙。”
“不瞒公子,这一路走来,烦心事不少,妾头发都愁白了几根,”欢喜娘娘叹了口气,似乎很是疲倦,重新坐回榻上,莞尔,“比不得公子清闲,风采不减。”
无端损失两名内丹大修,不容她不愁。顾平林闻言付之一笑,目光扫过那些弟子,男男女女中,一名白衣弟子不着痕迹地往花榻后移了两步,抬手压了压头上的幕篱。
“娘娘之愁,在下或能消解一二。”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慵懒。
顾平林转脸看身旁人。
收敛锋芒的段轻名当真是温文尔雅的佳公子,欢喜娘娘也有留意他,却并未重视,此时听到这话,她不由微微直了身,美眸中闪过一抹冷色,粉面上笑容不改:“哦?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段轻名,也是……”段轻名将头偏向身旁紧蹙双眉的顾平林,“他的师兄。”
“原来你就是段公子啊,”欢喜娘娘恍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颇有深意地看着他,“不知段公子方才之言是什么意思?”
段轻名笑道:“这嘛,段六实在不忍见佳人愁眉,愿为开解一二。”
欢喜娘娘眼波一转:“你真能解我之忧?”
“段六不敢妄言。”
“你怎知我所愁为何?”
“娘娘又怎知,我不知你所愁为何?”
欢喜娘娘看了他半晌,轻笑,半身倚到榻头上:“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段轻名道:“我猜,娘娘想找一个人。”
榻沿纤指一僵,欢喜娘娘直起身,眼波含情:“嗯,你知道他在哪里?”
段轻名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似乎不重要。”
欢喜娘娘又笑了,重新歪倒身子:“那就是不知道了,你又如何为我分忧?”
“我确实不知道那人在哪里,”段轻名不慌不忙地道,“但我知道,娘娘并不会去找他。”
欢喜娘娘沉默了。
阎森是何许人,魔域共主嵬风师都不愿意惹他,何况欢乐天?这段仇是注定要忍下。
榻旁一名面容英俊、手执竹箫的白衣男子道:“娘娘,难道就这么算了?”
“誒,”段轻名道,“娘娘的决定很英明,时副门主何必质疑。”
那人正是欢喜娘娘的心腹、欢乐天副门主时令,也是位内丹大修,听他这么问,面色便有些不虞:“你……”
欢喜娘娘抬手制止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段公子果然心思玲珑,妾确实不打算找他。”
段轻名笑道:“既不打算找,娘娘又何必追究,又何必烦恼呢?”
“如此,妾的确是自寻烦恼了,”欢喜娘娘也嫣然一笑,“段公子一席话,教人茅塞顿开,妾该如何答谢你呢?”
段轻名谦逊:“为娘娘分忧是在下的荣幸,何来答谢之说,不过……”他停了停:“倘若时副门主能将目光从我这表妹身上移开,那就更好了。”
欢喜娘娘登时笑得花枝乱颤,欢乐天众人也笑成一团。时令面不改色,竹箫轻敲手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能看我们娘娘,我看令表妹又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