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坐在城门边桌子后面的时候看着冷淡而严肃,但此刻神色纠结复杂,像是犹豫着,挣扎着,既痛恨,又不忍。
容远顿生好奇,他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脸上有这么复杂的表情,更不知道什么情况下一个人才会有这种复杂到可能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心境。走到那人身边不远处,容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愣。
那人也有些眼熟。
一个衣衫褴褛、看着十分落魄的男人半倚着躺在树下,长发凌乱,胡子拉碴,手里提着一壶劣酒,咕咚灌了一大口,也不管有一半都浇到了自己身上。
容远略一回忆,就想起来了。
之前他到城门口观察情况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个人。他背了一大捆柴火想要进城去卖,却因为交不起进城费而被拦下来。容远到的时候,看见他的柴火洒了一地,这人正蹲在地上收拾。
收钱的城卫兵根本没有看到容远。他盯着那个人,眼神复杂地看了许久,几度抬腿想要走过去,最终却咬了咬牙,扭头就走!
树下的那人像是已经睡着了,还没有喝完的酒壶就倒在身上,有些浑浊的酒水汩汩流出,顺着他脏兮兮的胸膛往下淌。
干瘦的胸膛,起伏十分微弱。
容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打开另一重视界,顿时看到一个灰色的人影就在那人身边,用几乎与他一样的姿势躺在地上,只是没有睡着,而是仰面望着天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灰暗绝望之感。
人影的五官模糊不清,但身形与地上的那人十分相似。
巨大的橙红色指针,笔直地指向地上的那个人。
在这一重视界中,喧闹的城市也变得更加光怪陆离,墙角边、屋檐下、街道上。。。。。。到处都飘荡着身形虚幻的奇异生灵。有的被人从身体中穿过,无形的身体如同水波一样动荡;有的就在趴在路人的身上,跟着他们走一段路,再悄然离开。
这些生灵就生活在人群之中,但它们的存在似乎没有给人类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除了容远,也并没有人能看到它们。
一些生灵似乎注意到了容远的注视,试探着凑近他身边,一只毛线球一样的小家伙咕噜噜滚到他脚下,然后伸出细细的触须,想要搭到他的脚上。
容远展开灵念,无形的压力向周围扩散,这样微弱的灵念即便是灵师都难以察觉,但却似乎给这些生灵造成了巨大的惊吓,它们迅速散开,不再聚集到容远身边。
他走到那躺在地上的男人身边,蹲下来看看他,发现他并没有真的睡着,眼睛还微微眯着,只是暗红色的眼睛如同一汪深潭死水,连光似乎都映不进去。
仔细看看,这人长得还挺好。
剑眉星目,相貌堂堂,身材高大魁梧,只是现在脸上多了一道斜长的巨大伤疤,且饿得瘦骨嶙峋,如同骷髅,模样看着有些可怖。
他握着酒壶的手指动了动,手上也是遍布伤痕。但他是如此虚弱,以至于连一个小小的酒壶都扶不住,不得不任由大半的酒水都倒在他身上。
男人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遗憾和惋惜,似乎是在可惜不能喝到剩下的那些酒水。
但容远知道,当他视野中的指针彻底变红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死去的时候。现在看来,已经用不了多少时间了。
也或许。。。。。。会变成灵怪吧?
但这座城市是灵师管理协会的总部所在,想必一定会有很多强大的灵师。这个人就算是变成灵怪,也没办法带来什么骚乱。
容远想了想,拿起男人胸前的酒壶,问:"要喝吗?"
自他蹲在这里以后到现在,男人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容远,神色十分平淡。但等他的目光移到酒壶上,死灰般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渴望。
--这么好喝的吗?
容远好奇地把酒壶凑到跟前闻了闻,一股辛辣、刺鼻、还有点像发霉的臭味冲鼻而来!
"啊嚏!啊。。。。。。啊嚏!"
容远一连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的男人,举着酒壶摇了摇,问道:"你。。。。。。你要喝的就是这种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