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屿眼里泛起心疼。他跟贺阳辰走到门口的时间,恰好是贺泽刚把茶盏砸在她脸上之后。他刚准备进去,就已经见贺星苒出来了。靳屿抬手擦掉她脸上的茶叶,还有漫开的血渍,仔细看了看她额头的伤口,道:“还好,已经不流血了。”“你怎么来后院了?”贺星苒又问。靳屿语气寡淡:“给你送热水。”“……哦。”“嗯。”他始终没有放开她,贺星苒垂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寂静裹挟着两个人。“你很勇敢。”靳屿似乎想了很久,坚定地由衷夸赞。贺星苒忽然想哭。她曾经一直生活在贺泽刚打造的牢笼里,每次受到那些被他冠以“关照”、“家族”和“爱”的名义而施加的伤害时,她痛苦,挣扎。反而因为以爱为名,越陷越深,于是越痛苦,越煎熬。她隐约明白,贺泽刚是不爱她的。但怎么可能?这世界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除非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好。于是她反复怀疑,反复思考,令自己愈发煎熬。直到贺兰芬去世,一向高谈阔论感谢大姐抚育、用姐弟情深在商业圈子里立足博取好名声的贺泽刚,让她领悟了什么是虚伪和演戏。贺泽刚连抚养自己长大的姐姐满是利用,毫无真爱可言。她作为女儿,不被他爱,很正常。不是她错了,是贺泽刚这个人虚伪自私奸佞狡诈,他不配有爱,没有爱人的能力。想清楚这一点,如释重负。可还是莫名地想哭,她感觉头愈发重了,稍稍抬眼,注视着靳屿。“阿屿,”声音沙哑,像是寻求安慰的小孩子,“你能抱抱我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靳屿直接将人抱在怀里。一阵熨帖,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下一刻,整个人都已经被靳屿打横抱起。头晕目眩地感觉袭来,贺星苒连忙勾住他的脖子,惊魂未定地问:“你要干吗!”靳屿紧绷着下颌:“你已经发烧了,必须先吊水。”贺星苒说:“我没事。”靳屿不容置喙:“别逞强。”贺星苒:“……”一切好像两人还在热恋时期的状态,她恍若隔世,又有几分悲哀。持续的高烧,明明刚退下就又烧到了39度。乡下的冬天温度很低,即便是已经开了电热毯,贺星苒还是很难热的回来。靳屿细心照料她,给她灌了一个暖宝宝。又打来一盆温水,用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污和茶水。直到露出一张干净的脸。而他的手指却有些颤抖,贺泽刚今天突然暴怒的行为已经超越了他对“父女关系不好”的想象。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凝血,靳屿看着那里,皱着眉头,问道:“他总是会对你用暴力吗?”贺星苒点头又摇头:“只有真的不顺心意他才会。”那什么叫做顺心意?让自己的孩子完全按照他的标准来行动那岂不是把孩子当成了玩具。靳屿又想到上次她拨过来但没有声音的电话,再出口声音都有些颤抖:“那上次给我打电话……”贺星苒指了指耳朵,风轻云淡似的说:“他打了我一巴掌。”“……”愤怒,自责,无奈,后悔。听闻她的答案的一瞬,靳屿心里泛起无数的情绪。下一刻,他豁然起身。身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拉住他。没有什么力气,但皮肤滚烫。靳屿片刻回神,回头垂眸看她。“你要干吗,”贺星苒感觉他现在的情绪并不是很好,“难道要去揍贺泽刚吗?”她已经不肯叫爸爸。“……”倒是给了他一个新的解决方案,靳屿挑了挑眉:“有何不可?”贺星苒:“……”她刚刚和贺泽刚吵过架,他现在再过去,事情恐怕会变得更荒唐。贺星苒意识到靳屿此时的怒火是真的,又因为这份怒火是因自己而起,所以有些欣慰。“不要管他了,”贺星苒四两拨千斤地说,“我头好晕,感觉烧的更严重。”靳屿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用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试试体温。确实温度又升高了,他无可奈何叹息一声。-之后两天的葬礼仪式,贺星苒强忍着高烧参加,每次对上贺泽刚又尴尬又愤怒的目光,她都会在心底感到一阵荒唐。他现在怕不是讨厌死自己了,但碍于这是大姐的葬礼,他无法当着众人面发作,唯恐毁坏了自己的名声。贺兰芬下葬那天,天空终于落了缠绵的阴雨,整个冬天都在为这位操劳一生的质朴妇人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