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到底还是跟贺兰氏脱不了关系。”
他扭头问杨逸道:“你送她走了吗?”
杨逸知道他说的是谁,点头:“走了。”
他抿紧了嘴,好像在竭力地克制着什么。他觉得不该问的,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她走时,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杨逸道:“有。”
“她说了什么?”
他语气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了。
杨逸说:“她哭了。”
他脸色苍白起来,嘴唇有些隐微的颤抖着。
大概有些话想说,又终究无法说的,只能像黑夜中的雨滴一样,消失于茫茫之中了。他甚至没有细问一句的勇气。
他问道:“你今夜,有什么事吗?”
杨逸道:“今夜无事。”
云郁说:“无事,那就陪朕饮一会酒吧。”
杨逸陪他坐在樽前,提了酒壶替他斟酒。两人对饮着,都不说话。他一连饮了好几杯,一壶酒大半被他喝了去,很快又上第二壶。他本不擅饮酒,滴酒不沾的人。几杯下去,不知不觉,脸就绯红了。杨逸以为他喝醉了,想要说什么。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自始至终都沉默着,没有再提起韩福儿半个字。直到整个人都已经醉倒,趴在了案上,半天没动静,整个人寂静的好像是死了一样。杨逸心觉得不好,赶紧上前去,想搀扶他,却从胳膊的缝隙里看到他脸。他脸上是湿的,好像被雨水打湿了一般。只是这殿中怎么会有雨呢,杨逸愣了一下,意识到那可能是眼泪。他眼睛里有红血丝,眼角也是红的,鼻子也是红的,眼睫毛一片湿润。烛光下眼眸闪闪发光,像月亮倒映在夜色池塘中。
“陛下……”
杨逸有些惶恐不安。因为刚才他一点声息都没有的。杨逸想要说什么,他应着声,却又抬起头。眼中的泪意却又瞬间收回去了,湿润的脸上却显出一副森严冷漠、不可冒犯的神情。他是君王,不是人前示弱,为私情小事,伤春悲秋的凡夫俗子。
“朕没事。”
杨逸掂了掂酒壶,已经是空的了。
杨逸道:“今日时候太晚,陛下早些歇息吧。臣明日再进宫来。”
云郁声音一片平静,道:“你去吧。”
杨逸觉得很难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形。君王所有事情,他都能劝得,唯独韩福儿的事,他无法置喙,无法插手。云郁看似同他交情深,然而这种私密的事,他也从来不会向任何人多一句。他能做的,不过是退到一边,装作什么都不晓得。他知道云郁的性子,是不会沉湎太久的。皇帝心中有数,用不着他多说什么。
殿中再次归于沉寂。
云郁独自,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怔坐许久。他身旁灯架上,蜡烛已经快要燃尽,烛光越来越微弱了。直到最顶上的一只蜡烛突然熄灭,黑暗瞬间降下来。他感觉有一股气,压抑在胸膛,堵在嗓子眼,堵的他近乎要窒息而死。他醉醺醺将案上的空酒壶往殿中用力地掷出去,随即站起身,又醉醺醺一个挥手,将那灯架打的翻倒在地。灯架上还有蜡烛未灭,不小心甩了出去,引燃了纱幔。火苗一下子在身边蹿起来。他心跳的咚咚的,欲站起来,头昏眼花,又站不住,起立了一下又跌坐回去。他竭力克制着汹涌的情绪,手扶着额,肘支在案上,叫道:“来人!”
那侍从在殿外,已经吓的六神无主。听到那里面动静,以为皇帝在发脾气。忙不迭地赶过来,却听到云郁有些痛苦的,极力放的平静和缓的声调:“灯架倒了,失火了。”